1935年秋天,當紅軍過草地的時候,他還只是一個15歲的小戰士。
那天,他掉了隊,帶在身上的干糧早吃完了,加上連著下了兩天雨,茫茫的草地上連個避雨的地方都沒有。他渾身濕透了,饑寒交迫。
為了找到一塊可以充饑的樹皮,他已在泥濘中跋涉了很長時間,可一無所獲。他疲憊極了,只好靠著一棵光禿禿的枯樹坐下來休息。
也不知道昏昏沉沉地坐了多長時間,他突然被一陣搖晃驚醒。他努力抬起沉重的眼皮,原來是一個瘦削的老戰士,雙手正抓著他的手臂用力搖晃。
老戰士四十多歲的樣子,顴骨高聳,嘴唇干裂向外滲著血絲。見他醒了,老戰士松開了雙手,關切地問:“小鬼,你是不是餓壞了?”他無力地點了點頭。老戰士說:“不要怕,我知道哪種草根可以吃。你等著,我去挖些草根來給你填肚子。”說完,他拄著一根粗樹枝一瘸一拐地走遠了。
很久,他回來了,手里握著一把少得可憐的草根。他搖著頭嘆息著說:“唉,能吃的草根實在太少了,我費了好大的勁才挖到這些。”
接過草根,他狼吞虎咽地咀嚼了起來。盡管草根是那樣苦澀,可他仍然吃得香甜,老戰士慈祥地望著他,欣慰地笑了。
等他感覺身上有些力氣的時候,掙扎著站了起來,老戰士攙扶著他向著部隊遠去的方向前進。從老戰士口中,他得知老戰士是貴州人,爺爺是當地有名的中醫,他從小隨著爺爺上山挖草藥,認識很多草藥,也懂得什么草藥能治什么病。說這些的時候,老戰士的臉上布滿了光彩,深陷的雙眸也熠熠生輝,像暗夜里皎潔的星星一樣明亮。沉默了好一會兒,老戰士最后說:等革命勝利了,我就回老家繼承爺爺的衣缽做醫生治病救人去。
走著,走著。突然,他感到左腿一陣劇痛,低頭一看,只見一條色彩斑斕的大蛇正昂著頭,吐著血紅的信子,挑戰似的望著他。他不禁啊地一聲驚呼。那條花蛇慌張地逃走了。老戰士一看,大叫:“不好!這蛇有劇毒。如果不及時把毒吸出來,你會沒命的。”說著,俯下身子,嘴對著他的傷口,大口大口地吸了起來。
好一會兒,老戰士抬起頭來,虛弱地說:“暫時沒有性命之憂。但是必須盡快找到解藥,否則你會送命的。”
這時,老戰士的嘴唇已經發黑,顯然已中了蛇毒。他心中不忍,說:“您告訴我解藥是什么樣子的,我自己去找。”
老戰士搖搖頭,笑了:“傻孩子,這種草藥一般長在山上,草地上未必有。再說,你不能動彈,否則血液流動得快,蛇毒會迅速蔓延到全身。你不要動,我去給你找。”
說罷,他慢慢地向遠處走去。
不知過了多久,老戰士回來了,手里握著一棵模樣瘦小的草,蠕動著嘴唇,吃力地說:“快把它嚼碎敷在傷口上。”他說:“您快給自己解毒吧,我年輕,還能扛一陣子。”
老戰士的嘴唇、臉頰和雙手已變得烏黑。他艱難地吐了一口氣,說:“別拖延時間了,你還年輕,革命需要你。”說著,再次把那棵草遞到他的嘴邊,手無力地垂下,目光越來越渙散,倒在了草地上。
埋葬了老戰士,他把老戰士軍帽上的五角星小心翼翼地摘了下來,又仔細地包了起來,放在了貼身的衣兜里。后來,他克服了許多困難,趕上了大部隊。
他是我的爺爺,現在已經是耄耋老人了。80年的風風雨雨中,那枚五角星他一直視為珍寶,珍藏在一個精致的木盒子里。他經常深情地說:這不是一枚普通的五角星,是無名戰士那顆閃耀著燦爛光芒的金子一般的美好心靈。
張燕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