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胡月強
??? “立柱,最近我聽說,你娘把你給她買的藥拿到村衛(wèi)生室去換錢?!彪娫捠青従佣宕騺淼?,我聽后心里咯噔一下。“柱啊,你娘把你從小拉扯大可不容易啊……”聽得出二叔有些激動。我一頭的霧水,越發(fā)地納悶起來。母親這不是埋汰兒子嗎?
??? 八十多歲的母親,身體一向很好,前些年,我忙于打拼,回家的次數(shù)很少,母親也很少給我打電話,偶爾我往家打個電話,她總是說吃得飽睡得著,不要掛著家里。近兩年多,母親好像變了一個人,成天說病,動不動就打電話,鬧得我心煩氣躁,隔三差五地往家跑。
??? 母親命苦,在姥姥家行大,兄弟姐妹9個,家里是吃了上頓沒下頓,16歲就嫁給了父親,相繼生養(yǎng)了姐姐和我。我記憶中沒有父親的印象,聽母親說,在我不到一周歲的時候,父親突然患傷寒離世。從此年輕的母親獨自撐起了這個殘破之家。她個子不高,身材單薄,但要強好勝,從不服輸,沒聽她喊一聲累、叫一聲苦,一年四季沒黑沒白,風(fēng)里來雨里去,在地里摸爬滾打,為了多掙幾個“工分”。就是這樣,一家人也填不飽肚子,地瓜、野菜和樹葉做成的團子是飯桌上常有的主食。
??? 記得一年的晚春,正是青黃不接的時候,早飯,母親把僅有的一個菜窩頭給我和姐姐分開吃了,自己只喝了點稀得能照見人的菜黏粥,就把我們關(guān)在家里下地了。臨近晌午的時候,我忽然聽到過道里人聲嘈雜,接著門環(huán)響動,院門被撞開,三叔背著母親踉踉蹌蹌闖了進來,后面呼啦啦跟著好幾個人,當(dāng)時把我嚇懵了。三叔把母親輕輕放在炕上,母親頭發(fā)零亂,臉色蒼白,躺著一動不動。可能是餓的,三叔滿頭大汗,氣喘吁吁,一邊說著一邊急忙吩咐三嬸到家拿了點紅糖,沏了點糖水,用小勺給母親慢慢喂進嘴里,嚇得我和姐姐“哇哇”直哭。過了一會兒,也許是母親聽到了我和姐姐的哭喊聲,雙眼吃力地睜開了一條縫,臉色好看了許多,她哆嗦著粗糙的手,抓著我的小手?jǐn)鄶嗬m(xù)續(xù)地說:“不……哭,娘……死……死不了……”
??? 如此,年復(fù)一年,日復(fù)一日,母親含辛茹苦把我們拉扯大,姐姐遠(yuǎn)嫁他鄉(xiāng),婚姻美滿,我高中畢業(yè)后,通過努力在縣城有了自己的公司,終于過上了“豐衣足食”的生活,母親苦苦的守望變成了現(xiàn)實。在我的記憶中,母親就像是鐵打的,生病的事和她似乎沒有一點的干系,永遠(yuǎn)是那么剛強、要強,雖然現(xiàn)在上了年紀(jì)??h城距家八十多里路,我也曾多次勸母親來城里享福,可她就是不同意,言稱過慣了農(nóng)村生活,其實我早就看出了她的心思,是故土難舍,戀著古樸的村風(fēng),戀著村里的街坊四鄰,戀著一出門就能望見無邊無際的田野,聞到農(nóng)村那特有的五谷的馨香。順者為孝,由此,我也沒再勉強母親。我不差錢,盡管回家次數(shù)少,但每次把錢和物備得足足的,生怕難為了苦命的母親。
??? 前年冬天,我回家發(fā)現(xiàn)母親明顯得見老,畢竟是八十歲的人了,但精神尚可,沒說什么身體有不適。回到公司,一天,我正忙著開會安排工作,突然接到母親打來的電話,說,胃口不好受,送點藥回來。話語軟綿無力,聽得出母親可能是真病了。
??? 我到藥店讓醫(yī)生開了藥,急急火火驅(qū)車往家趕。
??? 回到家,我推門進屋,見母親盤坐在炕上正看電視,臉上泛著笑意。抬頭看見我,立刻眼皮低垂,臉上的笑意頓然消失。我滿心疑惑,不住地探問。母親一副病懨懨的樣子,有氣無力地敘說了一番病情。我讓母親吃了藥,要去醫(yī)院,可她就是不從。無奈陪著她說了一陣話,見精神好多了。
??? 吃了飯,母親說好多了,執(zhí)意要我回公司。
??? 從此以后的日子里,母親再也沒讓我消停過,五、六天打一次電話,不是說胃口不好受,就是說腦袋不好受??傊商煺f病。如此兩年多的時間,我每次帶著藥回家,陪著她說上半天話,病情就會莫名其妙的見輕。鬧得我焦頭爛額,又無可奈何。
??? 接到二叔打來的電話后,我回家沒進門,直接去了村衛(wèi)生室,見到王醫(yī)生說明了來意。王醫(yī)生一聽笑了:“你娘沒啥大病,就是歲數(shù)大了,她送來的藥,不要錢,我都免費給鄉(xiāng)親們用了。她每次都再三叮囑,不讓我對別人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