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潔

自高中求學離家，不知不覺已經過去了十個年頭。求學時忙著讀書、考試，現在忙著工作、交際，忽略了時光匆匆，親人老去，直到今年休假回家，無意間觸碰到母親粗糙的雙手，才猛然驚覺，我已不再年少，母親也已不再年輕。

記憶中，母親的手大而有力，溫暖而靈巧。依靠這雙手，母親從鄉村闖入城市，從一無所有到衣食無憂，支撐起一個家庭，拯救了無數生命，而身為女兒的我，太晚才發覺，這雙曾經無所不能的手，已隨著母親年齡的增長，從靈活變得遲鈍，從光滑變得粗糙。

這是一雙養育我長大的手啊！小時候，父母還未在城里安定下來，只能把我丟在農村爺爺奶奶家，母親為了可以照顧我，就每天騎著自行車來回5公里往返于城里和農村，炎夏寒冬，風里雨里，從未停歇。3歲時，我們終于舉家搬到城里，但家里的開支也多了起來，這時候的母親有時候很小氣，舍不得買新衣、下館子，就用那雙靈巧的手學會了織毛衣、圍巾、手套，好看又暖和，還學會了變著花樣地油炸烹煮出各種美食；母親有時候又很大方，她會給我訂閱各種報紙雜志，買來的課外讀物擺滿了整個書架，還會用一整個月的工資，給我買來學習英語的電子詞典。這樣的母親，再苦再累，在拿到我成績單的那一刻，臉上笑開了花。

這是一雙撐起一個家的手啊！和父親結婚不到一年，奶奶就因為高血壓癱瘓在床，從小失去了父母的母親把奶奶當成自己的母親對待，給奶奶端水喂藥，端尿盆擦身體，直到奶奶去世。我出生之后不到一年，父親遭遇嚴重的車禍，在醫院昏迷了整整一個星期才脫離生命危險，堅強的母親愣是抱著年幼的我，忍受著巨大的悲痛照顧著父親，撐過了那段最艱難的時光。對這段時光并沒有什么印象的我，常常想象著當時的母親是怎樣的心態，想象著在現在這個光怪陸離的時代，還有多少人能做到像母親那樣，堅強隱忍，只為付出。

這是一雙救死扶傷的手啊！從醫30年，從未發生過一起醫療事故，受到患者家屬的一致好評。小時候的我總是埋怨母親，工作時間太長，陪我的時間太少，直到2014年的那起車禍，讓我明白母親的信仰，很單純，卻很偉大。那天，母親乘坐救護車護送患兒去醫院，路上救護車和迎面駛來的小轎車相撞，母親用雙手護住了患兒，自己卻失去支撐摔倒在地。患兒安然無恙，母親卻住進了醫院。當時正在準備司法考試的我，直到過年回家才知道母親出了車禍，而這段時間，母親一直都是忍著劇痛每晚跟我通電話，我竟沒有察覺出一絲異樣。

出院后的母親受到了醫院的特殊照顧，從一線調到了行政部門。于是，已經到了知天命年齡的母親，開始向自己的后輩們學習使用電腦軟件，在掌握了基本的辦公軟件之后，母親又利用工作之余的時間重新拿起書本，用她那雙充滿智慧的雙手開始寫文章和詩歌，在醫院的內部刊物上發表了多篇文章，成了醫院里小有名氣的“才女”。現在，已步入知天命年齡的母親，又有了新的夢想，就是能完成一本自己的回憶錄。這個夢想或許看來可笑，可我知道，母親這一生，值得書寫的東西有太多太多。

假期要結束了，我將再一次離母親而去。離別時，母親像小時候送我上學一樣，揮著手送我上車，不一樣的是，我不再會每天都能回家陪著她，而那雙揮舞的雙手，也不再靈巧有力，但我知道，余下的時光，我會更多地牽起母親的手，陪她走過細水長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