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忠華
“老屋久欹側,隨宜聊拄撐。”自從母親去世后,老屋的門再也沒有打開,年久失修,東間屋頂的一根檁條腐朽斷掉了。哥哥怕老屋坍塌,找人重新返修屋頂,讓我和妹妹回家幫忙收拾屋子。當我們齊心協力地挪開依靠在北墻的母親的大立櫥時,在墻角下發現一只沾滿塵灰的泥窩頭,看到它我立刻想起小時候含辛茹苦、徹夜紡織的母親。
我拾起泥窩頭,擦凈灰塵,它露出了本來面目。這是一只青色的泥窩頭,它上面有十來個大小不同的孔,這些孔是母親用來插錠桿軸和線穗子的。泥窩頭底大中空,既減輕了重量,又增加了穩定性;即使插上半斤重的線穗子,它也不會傾倒。
泥窩頭是母親讓燒磚窯的父親特制的。父親用紅土泥做坯,用粗細不一的錠桿軸插上孔洞,放在藍磚窯中燒制。這窩頭既不能吃,又增加了母親的工作量,但泥窩頭還是讓母親愛不釋手。
小時候,我們一家人多勞力少,吃飯的多干活的少。在掙工分吃飯的年代里往往入不敷出,要想讓全家吃飽穿暖,母親就必須晚上夜以繼日的紡織。
母親白天下地勞動,回家后操持家務,吃罷晚飯便開始紡線了。母親從泥窩頭上取下昨晚的線穗,把它支在紡車上。她左手拇指和食指輕捻線頭和棉團,右手輕輕搖動紡車,棉線便從棉團的一端源源不斷地抽出來。
那時我感覺很神奇,不知道松軟的棉團怎么就會變成堅韌的棉線。趁母親去外屋拿東西的時候,我和妹妹一人扯棉團,一人搖紡車。我們不是把線弄斷,就是把棉團擰在線穗上。母親回來后總是用手指在我和妹妹的的額頭上“狠狠”地點一下,笑我們是“調皮猴”。
泥窩頭也是我的玩具,我把泥窩頭在土炕上丟來丟去的玩耍;還時常用嘴吹那些小孔,我以為會吹出像笛哨一樣的聲音;我很饞,看見泥窩頭就想到渾身粘滿甜棗的黏窩頭,總是吵鬧著向母親要黏窩頭吃。
煤油燈將臥室照的通紅,夜深人靜,我早已伴隨著母親紡車“嗡嗡”的歌聲入睡,只有泥窩頭還在伴隨著母親廢寢忘食。
看著泥窩頭,我感覺它像陶塤,仿佛又聽見它奏出了母親紡織的悠悠樂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