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先利
那一年,我高中畢業后被分配到電機廠燒鍋爐。燒了幾天鍋爐,車間主任看我戴一副眼鏡,文質彬彬的,就說:“你有文化,燒鍋爐太可惜了,你去倉庫當保管吧!”
麻雀雖小五臟俱全,小小的鍋爐倉庫,就好像一個百貨公司,應有盡有,我小心翼翼地撫摸著、清點著那些貨物。電話鈴突然響了,嚇我一跳,電話里一個低沉的聲音:“你是誰?”我說我是新來的小張,對方“噢”了一聲,說:“我是廠辦王主任,告訴你們主任,給我家送十斤大粒鹽,我家屬要腌雞蛋。”我放下電話,急忙向主任做了匯報。主任沒好氣地說:幾斤鹽能值“幾個錢,整天上這兒來零碎。 沒哎!辦法,給他送去吧!”
我剛忙完了這檔子事,電話又響了,一個女人的聲音,“喂,我是技術科劉科長,我知道你是剛來的小張,告訴你們主任,給我們家送兩組暖氣片,今年冬天聽說特別冷,要提前做好防寒措施喲!”我放下電話,又給主任匯報了,主任聽了很生氣。過了一會兒,他眼中閃動著狡黠的光,沖我說:“如果她再打電話來,你就說沒有找到我,你還要說,我們這里有制度,倉庫的所有用品都用于鍋爐,任何人不能私用。”我點點頭剛要走,他又拽住我,說:“這段時間我的手機是關機的,不論任何人來要東西,你都要這樣說。”我說:“放心吧主任,我就這樣說。”
此后,又先后有人打電話來,什么科室都有,反正太多,我記不得了,有要洗衣粉的、有要肥皂的、有要扳手鉗子等五金工具的。我都按照主任的囑托一一回絕了,以后的幾天,電話越來越少,再后來,就沒有要東西的電話了。
我這個保管干到第十八天的時候,主任把我找去,給我倒了一杯水,聊了幾句閑話,然后他緩緩吐出煙霧,很嚴肅地對我說:“我覺得你還年輕,應該在生產一線鍛煉鍛煉,你再繼續燒鍋爐吧!”
我垂頭喪氣地回到鍋爐房,拿起一把鐵鍬,有氣無力地干活。
工友們見我一副沮喪的神情,紛紛圍籠過來,他們說,咱們鍋爐車間的人都干過保管,但從來沒有人超過一個月。不知誰嘆了口氣說:“咱們主任也不容易。”
我忽然像明白了什么道理似的,瞪大了雙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