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月新
“水”,百度漢語給出的解釋是,無色、無味、無嗅的液體。用它去套記憶中的水,則是完全對不上號的。我生活的那片土地,是海浸區,海拔只有幾米。地下水是咸的,地上水也是咸的。夏天,一到下雨時,家家戶戶都拿了盆盆罐罐接雨水,然后倒進水缸,這是難得的甜水,燒水、做飯,香甜。冬天一下雪,人們就把純凈的雪掃起儲存,又是一冬天的甜水了。春秋兩季,雨水少,接雨水已沒指望,人們就在村邊溝、灣的坡上挖坑,第二天清早,大人小孩爭先恐后拿了舀子、水筲,去撇那坑里用一夜時間漲出來的渾漿漿的水。一米見方的坑一夜能漲多少水啊!就為這一筲渾水,時常有人爭執拌嘴,甚至動手打架。人們把這些混合著爛草和紫泥味的渾水挑回家,沉淀,然后用來做飯,刷洗是萬萬舍不得用它的。
因為水質問題,我們這個地方患甲狀腺腫大、氟斑牙、氟骨病的人有很多。
在四五千年以前,當奔騰咆哮的黃河,從上游挾裹著大量泥沙洶涌而來時,腳下本來被海水占據的地盤,被黃河水一點點逼退,地面越來越大,漸漸地長出菜草,有了綠意,有了生靈。我們的祖先追逐黃河而來,在兩岸駐足而居。不知何故,黃河耍起性子改道了,那些緊隨黃河跋涉而來的我們的祖先,望著絕塵而去的黃河猶豫了,他們不忍心撇下祖祖輩輩建起的家園再去流浪,寧愿在這個地方喝咸水,過半饑半飽的窮日子。
在我們這一帶農村,以前每家至少有一大一小兩個水缸,大缸盛咸水,小缸盛甜水,也有大缸盛甜水,小缸盛咸水的。咸水是從咸水井挑來的,用來洗刷飲牲畜;甜水是從甜水井挑來的,用來燒水做飯。村里打的井并不少,但大部分都是咸水,能打出甜水井,是這個村老百姓的福份和造化,人們挑一擔甜水,往往要走上幾里路。記得上世紀80年代,遇到大旱年,地區組織力量用拉水車給我們送水,老百姓挑著水桶傾巢而出,接水的隊伍排出去很長很長。
進入九十年代以后,縣里下決心在苦水區中心修一座水庫,解決老百姓吃水難問題。一場興修水庫的人民戰爭打響。當時我剛到縣委宣傳部新聞科當干事,到水庫周圍村子采訪。一些老人講解放前遇到大旱年,莊稼顆粒無收,很多村民用土坯壘死門窗,全家下關東去逃荒。臨走時到處燒香磕頭,看了一眼又一眼,不知什么時候再能回來。再往前推,甚至出現赤地千里,易子而食的慘象。
1995年年底慶云水庫建成蓄水時,王皇村一位87歲的老人,在泵房里親手合上電閘的那一刻,黃河水翻滾著嘩嘩流入水庫,老人家頓時眼淚滂沱,心里肯定也像這翻滾的黃河水吧!6公里長的水庫大壩上,通向水庫的大小道路上,人山人海,鑼鼓喧天,紅旗飄揚。人們載歌載舞,勝似過年過節。年和節,不過是日子的一個節點,好過歹過都要過,今天的場面可不同,水庫,讓全縣30萬老百姓徹底改變了吃苦水的歷史,這是一個歷史的轉折點啊!在通往水庫的一公路牌坊上,一副對聯使人永遠難忘:“告別千年苦水”“迎來萬代甘甜”“苦水區人民感謝黨”。慶云水庫的建成,還讓苦水區10多萬畝耕地得到灌溉,小麥、玉米單產猛增,去年板營村一村民創下小麥單產732.71公斤的記錄。
縣里又投資3億多元,在城南部建起一座庫容近千萬立方米的平原水庫“雙龍湖水庫”,使全縣實現雙水源供水,城鄉供水不僅更安全,品質也更加有保障。
水呀,水,你讓慶云人苦了幾千年,也苦等了幾千年,是改革開放的春風,把你“吹綠”“吹凈”“吹甜”,以嶄新的姿態和品質,走進33萬老百姓的生活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