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書峰

烏黑發亮的煤炭乖乖地待在那里一動不動，全心全意地釋放著光和熱，燃起一簇簇泛著微藍的紅色火苗，映照著兩雙飽含希望的眼睛。我和弟弟滿含期待的目光，直直地定格于火苗托著的小鍋上，凝視著鍋內的粥慢慢翻滾的模樣。只見，裊裊的熱氣在空中悠然地騰散著，像極了身穿白裙的仙子在曼舞，婀娜的身姿不停地在扭動、舒展、飄逸，最后消逝在空氣中，留下一絲淡淡的余香。我和弟弟在一旁看得如癡如醉，而身邊的外婆笑而不語，只是每隔一段時間就在粥中加一次水或是添幾味食材。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吧，現在回想起來，似乎又嗅到了記憶里那縷誘人的濃香。如今，又至臘八，我卻不能像以前那樣和弟弟一起陪著外婆堅守至臘八粥熬好的那一刻。但是外婆樸實生動的話語依舊在我耳邊回響。

也不知外婆是第幾次在粥中加東西了，那粥卻還不見是要熬好的樣子。“怎么要熬那么久呢？”我早已經等得不耐煩了。“傻孩子，熬粥這種事是急不得的。不但要把握好火候，抓好時機，還要有耐心。精挑細選的食材，在細火的慢慢熬煮之下，才能洗盡鉛華，成為好喝的粥。其實做人也是如此，不驕不躁，歷經磨難，方成大器。”原來，熬粥也有這樣大的學問！于是那渴求的目光中又多了一絲虔誠。

粥終于熬好了，揭開鍋蓋，帶著溫潤氣息的香甜撲鼻而來，整個屋子似乎都充盈著粥的濃香。外婆會給我和弟弟一人一碗，里面盛滿了剛熬好的粥。那一刻的我們，捧著熱氣騰騰的碗，便覺得眼前這粥，是人間最美的佳肴，心中的至愛。小小的一勺粥送進口中，暖暖的，甜甜的，潤潤的，寒意盡消。一下午的期待幻化為此刻極度膨脹的滿足感。

今年的臘八，外婆一定還像以前一樣，靜坐于爐火旁，耐心地呵護著那鍋臘八粥吧！此時此刻的外婆，一定會想起我和弟弟，她也一定會一如既往地在粥中刻意地多加幾顆家鄉特產的金絲小棗，那是我和弟弟的最愛。外婆那慈祥的目光一定被拉得很長很長，在南雁高飛的蒼穹里，和白云一起，牽掛著。

如今，我和弟弟都在外工作，遠離了家，遠離了外婆，也遠離了那碗粥。但是外婆的關懷仍在。那天，接到了外婆的電話：“快到臘八了，記得喝粥。你們在外面，不方便熬，也一定要買一罐八寶粥……”

電話這頭的我，已是淚流滿面。外面買來的粥，哪能和外婆親手熬的粥相比呢？沒有了熱氣騰騰的暖意，更主要的是沒有了昔日渴求的目光與外婆的深情。但是還好，外婆千里之外的叮嚀和牽掛足以彌補這一切。

臘八節里，回憶的粥，慢慢地品，香甜依舊，情牽依舊，充斥著無邊無際的四年的味道。外婆，等我！待我回去那日，一定要補上臘八里錯過的那碗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