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兵

葉子落光的那一刻，冬天就來了。

走在路上，兩旁的行道樹只余下堅硬的枝丫，風吹過時，樹葉嘩啦啦的聲音已消失不見，只偶爾會有斷裂聲傳來，隨后便會有一節或數節枯枝落在地上，黑瘦的枯枝自高處疾然墜下，卻已蕩不起一絲塵土。此情此景，已在明白無疑地昭知眾生，又一個清冷寂靜的冬天已經降臨人間。

回到家里，母親做的菜中多出了一道白菜肉皮燉粉條，這似乎是一道冬天獨有的菜肴，當它被端上飯桌，一股猛烈的熱氣便騰空而起，拿起筷子隨意在菜中挑揀幾下，便會有熟悉又久違的味道氤氳而起，似是煙火家常的大俗，又似是古樸溫暖的小雅。

來到窗前，發現窗外的風景也有了千篇一律的底色，褪去了炫目的色彩，簡單的黑白勾勒出天地的輪廓，遠方的田野一馬平川，近處的街道鱗次櫛比，一切都變得井然有序，似乎都在遵守著某種規則。

這便是冬天的規則吧，以清冷濡染世間的紛擾與雜亂，用孤寂皴擦萬物的燥熱與幻想，讓一切飄浮的沉入大地，為一切彷徨的指明方向，惟有在冬天，世間萬物似乎才停止了生長。我卻相信，生長雖然消歇下來，思想卻開始了野草般地瘋長，或許，冬天才是心靈生長的季節吧，這看似生機凋零一無所有的冬天，其實包容盈滿著世間萬物，它悄悄地讓這世間的人與事找到了各自合理的位置與節拍。

當你走在冬天，沒有碧樹繁花，沒有清風明月，會更加珍惜每一點小小的生機，更加渴求每一份小小的溫暖，更加明白生長與溫暖的不易。冬天用它的寒冷與凜冽告訴了你，平凡的溫暖是如此可貴，簡單的生活是如此難得。

那些你曾棄若敝履視而不見的事物，也會出現在冬天的視野之中，并呈現出與眾不同的模樣，它們洗盡塵灰，被記憶還原成最初的樣子，讓你憶起舊日的點點滴滴，寒冷雖然讓一個人的行動變得遲緩，卻也讓一個人的思維變得靈動起來。

寂靜，清冷，執著，堅定。冬天的韻致，大抵便是如此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