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俊青
詩者說,一場雪到一枝春的距離并不遙遠,也就是隔著一朵杏花的眉眼。然而我跨過冰河,穿越北風,卻沒有邂逅一場雪,也沒有偶遇一段美麗的冰上奇緣。陪我日夜兼程的,是一個灰頭土臉的冬天。如今,它氣息黯然,只等著春風一來,便攜著最后一縷煙塵,倉皇出逃。
歲末又逢春。卻原來,冬的荒原早已被輕風撩動心弦。我想要的春天,不早不晚,就在這里遇見。
立春,是二十四節氣中的第一個節氣,立為始,春到人間草木知。其實,從來都不喜歡早春天氣,怕春風入眼,迷了心智。涼薄的花枝,也落滿輕愁。也怕,忽冷忽熱的二月天氣,會讓我誤讀了春的歸期。
乍暖還寒,新湖岸邊的垂柳卻已柔軟了腰肢,搖曳生姿,竟朦朧出幾分春色來。柳本多情物,年年贈別離。守盡青絲纏斷,不過等來一句疑心揣測:章臺柳,章臺柳!昔日青青今在否?縱使長條似舊垂,也應攀折他人手。若我是柳娘,連詩也不必回應,早早斷了恩情也罷。這般男子,終是不能托負此生的。
俗語說:五九六九,沿河看柳。繞湖一周走過去,長長的堤岸,竟全是柳了。想起夏天時,柳葉如眉,一直垂到湖面上,與流水卿卿我我。想那也是甜到憂傷的一段時光吧。月上柳梢頭,曾相約黃昏后的那個人,趟過了歲月的河,是否也冰封了那些青梅往事?人生際遇亦如四季一般,春天認真播下的種子,最后有可能靜默于泥土之中,再無聲息,那其間的機緣承合,無人說得清。只能期待又年春暖,等一場春雨,盼一夜東風,再來尋這垂柳依依臨水照影的緣分吧。
宋代詩人張栻在《立春偶成》中寫“律回歲晚冰霜少,春到人間草木知。便覺眼前生意滿,東風吹水綠參差。”你或許還在冬天的夢里半睡半醒,在鏡花水月的故事里顧影自憐,這春的訊息已然在草木山水間悄悄流淌了。新春伊始,萬物更新,陳年舊夢便都丟了吧。走過了寒冬漫漫,所有的等待不就是為了這一刻重逢嗎?相信暖暖的風里,一定會有好茶遇到青花,執子之手,看百花開遍,從此心里再裝不下其它。就象這春日楊柳,千絲萬縷情,也只有春風能懂的。“春已歸來,看美人頭上,裊裊春播。無端風雨,未肯收盡余寒。”真是盼著這薄寒早早退去,想著,在二月的窗下,借一縷輕風,把長發好好梳理,然后,折一枝三月的杏花為釵。那么,在人間四月天里,便可盤個如意髻,沿河看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