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玉河

小時候，記得爺爺每年正月十五晚上都打月影。

打月影，就是在當天井里，月亮底下，立一塊磚，測量月亮照在磚上的影子，根據磚的影子長度，預測年景收成。

打月影用的磚必須是整磚，得棱角顯明，缺邊少沿兒的不行。

打月影也是有時間的，必須得夜里十二點，月亮正南的時候。那時候沒表，爺爺打月影，只是靠用眼看月亮是否升上正南了，照在磚上的影子是否正南正北了。爺爺說：“打早了不準，晚了也不準。”如果趕上正月十五陰天，沒月亮，月影就打不成了，爺爺會很遺憾。

為了打月影，爺爺年年正月十五都熬眼守夜，再困，也堅持打完月影再睡覺。有一年，爺爺坐在沖門兒等著打月影，困得實在熬不住了，便在椅子上打了個盹，誰知這一打盹，過了打月影的時間了，爺爺醒來跑出去一看，立在當天井里的磚的影子已向東北傾斜了。爺爺很拍了自己的腦袋一下，責怪自己說：“沒出息，怎么就睡著了。”

直到第二天，爺爺見了人還說：“唉，這是怎么說的！昨天夜里坐著坐著睡著了，沒打成月影。”他向人打聽：“你打月影了嗎，怎么樣啊，幾指啊？”

又一年，不黑天，爺爺就把當天井打掃得干干凈凈，找一塊新磚立在天井正當中，并且調整好方向。吃過晚飯后，爺爺沏了一壺釅茶，一袋又一袋地卷著旱煙，坐在沖門兒守夜。一會兒跑出去看一下月影，恐怕過了時間。終于熬到立在月亮地上的磚的影子正南正北了，爺爺趕緊蹲下身，伸開手指測量。結果不多不少，正好七指。爺爺不由脫口自語道：“不孬不孬，七指收八指丟，今年年頭不孬。”

爺爺高興得一宿沒睡著覺，天不亮就起了炕，走到大街上，見了人就告訴：“哎，昨晚你打月影來嗎，我打了，整七指，今年年頭賴不了，啊，哈哈哈……”

聽爺爺告訴的人也滿臉喜興地說：“我就說嘛，三十初一那兩天，天都挺好，俗話說，三十的高糧初一的谷，今年看來麥子棒子都得大收，哈哈哈……”

就這樣，喜盼豐收的爽朗的笑聲，在村莊里相互傳送。

那年的年景如何，我已忘卻了，但爺爺打月影的那般虔誠，卻使我至今記憶猶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