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華
清明,是一種痛。明明知道你在哪里,卻不能相見。世上最深的痛,莫過于“生死兩茫茫”。每當杏花朵朵綻開在春天的門楣,我的思念就像一只放飛的風箏向著牧童遙指的方向,扶搖直去,越過千重山萬道水,抵達杜牧詩中的村落,抵達故鄉的踏青節。
陰陽兩隔,隔不斷的是一種愛的追思和緬懷。有人說,清明這天,已故的親人會托身與掃墓人相遇。于是,走在鄉間的小路上,面對茅草蘆草狗尾巴草芨芨草,苦菜花蒺藜花紅荊花,我都需要細細辨認,我不知道哪個是我的親人?等我看到那只蝴蝶翩翩舞到墳地的剎那,我還是哭了。
舊墳新淚,添一抔黃土,燃三炷香,化一沓紙錢,跪下去。
父親,我來看您了!二十三年了,我總以為不提別離,就代表著您沒有離去,您依舊在老家,替母親喂一只狗,兩只雞。母親的那六分地,二分被種上了麥子或者玉米,二分種上了豆子花生,二分是棉花。一輩子沒有下過地的您,退休后硬是用汗水,打理出比別人田地旺盛的五谷雜糧,就像您呵護您的五個孩子一樣盡心盡力。唉,今次我還是不提,不提別離!您還是會像以往一樣為我遮風避雨,任我依靠,任我撒嬌,任我痛哭的鼻涕沾滿衣袖。盡管您被前列腺癌折磨了六年,我也沒有聽到您一聲痛苦的喘息。您總說,是父親就要像山一樣!
母親,我也來看您了。我想您是回老家,來找父親來了,一時一刻我們都不曾分離。三年了,家里的鍋碗瓢勺、被褥和針線笸籮,都在等您。亦師亦友的母親啊,每次遇到困難,您都會伴在我左右,為我化險為夷。在我離開故土的時候,在我難產的生死關頭,在我和女兒需要照顧的歲月,您都不辭勞苦,任勞任怨,寸步不離。
而我,在您們最需要關心照顧的時候,卻無法持久床前,喂飯食端屎尿……
大哥,你喜歡的桃花又開了。近四十年了,當年油田的那場大火,怎么還在燒?嗆得我淚水潸潸。血與火的洗禮,可以讓鳳凰涅槃,也可以讓你重生。彎腰,脫帽。我學著你,給你敬一個標準的軍禮。
大姐,帶我去看梨花吧!去踢毽子,然后把秋千蕩到天上去。抑或放一只父親制作的老鷹風箏,就像小時候你帶著我在返青的麥地里跑來跑去……大姐,我不要你咳嗽,不要你心臟驟停。大姐,我錯了,再也不偷看你的日記,偷吃你的雞蛋,那是母親留給生病的你……嗚嗚嗚嗚嗚……
一聲“不哭”(布谷)遠去,清明的雨不急不慢落下來。“清明雨,千古淚。”淚流千行萬條,連接天堂與塵世,讓思念的痛打濕了一個節氣,打濕了一個民族的傳統,打濕了無數雙眼睛,打濕了沉甸甸的漢字……
清明,是一種思念、追悼和緬懷;清明,是一種愛的傳承;清明,是一道思鄉之愁;清明,是一次反省;清明,是一場心底的救贖;清明,是一種味道;清明,是一種情懷;清明,是郊游的踏青;清明,是放飛一只風箏,抑或打一次秋千……
清明,清明,清者自明。清明,是個多項式方程,解開無需費力,只取決你的思想和心情。在這個風清氣和,陽氣張揚的春明,你過得是哪一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