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先利
1933年,滬寧鐵路公司開通了從上海直達(dá)北平的火車。前寨村緊靠鐵路線,交通一下子方便很多,村里人靠在車站下苦力,比四外八鄉(xiāng)也富足。在村人們安居樂業(yè)的日子里,唯一的美中不足就是村里有一孬人。
孬人叫啥名,連他本人都不知道。反正村里人都這么叫他,他也就接受了這個名字。孬人一個人過日子,三十好幾了還沒討上個媳婦,逐漸地心灰意懶破罐子破摔起來了。白日里曬個太陽捉個虱子,晚上就偷個雞摸個狗或躥到誰家的房頂上偷聽夫妻間的那些事。久而久之,人們像防黃鼠狼般防著他,像避馬蜂般躲著他。一聲“孬人來了!”連正在啼哭的小孩也立時停住哭聲,瞪著驚慌而恐懼的眼睛。人們拿他實在是沒有辦法。
一日,村口突然來了一隊騎洋馬的日本兵,領(lǐng)頭的是一個留仁丹胡粗粗壯壯的軍曹。村中的保長趕忙跑過來,低頭哈腰,一口一個“皇軍”地叫著。軍曹說他們要在村里住下,讓保長給找住處。保長心想,都說日本人孬,干脆以孬治孬吧!就把鬼子安排到孬人家里去住,一日三餐由保長負(fù)責(zé)送,孬人借此改善了生活,也很樂意鬼子在他這兒。
軍曹是個生性愛動的人,尤善摔跤。住下的第二天,軍曹就把孬人叫到空地上,要同他摔跤,孬人看到軍曹粗壯的身材,連聲說:“太君是大大的這個!”說著豎起大拇指,“我的不是對手。”
軍曹說:“你的,摔過我,大大地有賞。”說著就將一個軍用飯盒扔在孬人跟前。孬人心一橫,心想摔就摔吧!誰知真一交手,軍曹還真不是個兒,孬人像扔麻袋一般連扔了軍曹幾個跟頭,摔得軍曹小豬般直叫喚。“八嘎!”軍曹連連喘著氣,眼中噴著火,倒了,爬起來,撲上去,再倒……連續(xù)一個上午,軍曹都沒討著便宜。
孬人也摔煩了,說:“太君,歇歇吧?”
“八格亞路,你的良心大大地壞了!”軍曹殺豬般嗥叫著,依舊不依不饒。保長送飯來了,老遠(yuǎn)就將腰弓得像個蝦米:“太君,米西米西的。”
軍曹這才住了手,他對那幾個鬼子嘰哩咕嚕地說了一陣話。幾個鬼子沖上前來,將孬人摁在地上,用繩子捆了,吊在樹上。鬼子們開始吃飯,邊吃邊發(fā)出淫蕩的笑聲。吃完飯,軍曹說:“他的,米西米西。”幾個鬼子就用樹棍挑了屎抿在孬人的嘴上。軍曹眼睛鼻子都笑了,沖著孬人翹起大拇指:“大大的好!”天黑了,鬼子才把孬人從樹上放下來。
半夜,孬人的房子突然著火了,火勢越來越大,映紅了大半個村莊。村里人都從門縫里、窗戶上偷偷觀望,誰也不去救火。這火一直燒到天亮才熄滅。當(dāng)保長和村人們小心翼翼地來到孬人家時,那些鬼子已經(jīng)開走了。在冒著縷縷青煙的廢墟上,人們看到孬人死死地?fù)Пе姴埽瑑蓚€人都已燒得焦頭爛額。村人們把兩具尸體搬到空地上,試圖將他們分開,費了好大的勁,就是弄不開。保長無奈地?fù)u了搖頭,嘆息一聲說:“就這樣葬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