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先利
曉萌參加工作的第四個月,一個脖子長得又細又長、身體細小而苗條的女孩站在了她的面前。同班組的姐妹們一下愣住了,這不又是個活脫脫的曉萌嗎?她倆長得太相似了,曉萌也傻了一般定定地看著這個和自己長相相仿的姑娘。那姑娘一邊微笑著一邊抽取著棉紗的樣品,動作很麻利。在曉萌的眼中,一個很神氣的形象在向她炫耀著,甚至姑娘從她身邊擦過,消失在遠處試驗室里,她依然凝視著姑娘消失的方向。“斷頭了。”同伴提醒她。
她趕忙伏下身將斷了的紗線接起來。
下班了,她拖著疲乏的身子回到宿舍,將自己懶懶地摔在床上。她無論怎樣疲勞,卻始終睡不著,面前總是晃動著那姑娘的身影,那姑娘太神氣了,太引人注目了!自己的相貌和她相仿,為什么就缺少那種獨特的魅力?她輾轉反側百思不得其解。
正在她恍恍惚惚進入夢鄉的時候,上班的鈴聲響了,她一個骨碌爬起來,迅速穿上灰暗沉重的工作服,系上大巾。這時她眼睛突然明亮了一下,答案找到了,那姑娘之所以神氣活現,是因為穿著潔白筆挺的白大褂。那是試驗室工作人員的專用工作服,而自己沒有這種工作服,自己僅是一名擋車工。她心里不禁產生了嫉妒:有什么了不起,不就靠著一身皮嘛!轉而嫉妒又變成了苦惱:唉,還得去干那沒完沒了的活,誰讓自己沒本事呢!
機器隆隆地響,潔白的紗線春蠶吐絲般地沒完沒了地流淌著,曉萌不斷地重復著那單調的幾個動作。廠房里的空氣充滿了灰塵和棉毛,人們像鬼魂一樣地走來走去,大嗓門的說話聲淹沒在機器聲里。當那個穿白大褂的姑娘又出現在她面前的瞬間,她突然產生了一個堅定不移的想法。
下班的時間一到,她第一個沖出車間,騎車來到商店,買了一塊和那姑娘的白大褂同樣料子的布,然后找到一處服裝加工點,多塞給人家一些錢。不一會兒,她就拿著一件新做的白大褂回到了宿舍。宿舍里沒人,她心里一陣竊喜,興沖沖地抖開白大褂穿在了身上。這讓她突然產生了一種幻覺,她置身在沒有嘈雜聲,沒有棉毛和灰塵的寬大明亮的試驗室里,周圍的人都在點頭朝她微笑;她瀟灑麻利地做著試驗,動作是那么輕松自如。還沒有來得及擦掉的棉毛在她憔悴的臉上顫抖著,嘴角上流露出輕松愉快滿足幸福的笑容。
突然,一陣報警的笛聲,把曉萌拉回到現實中來。她打了個寒戰,感到一種難堪的羞愧,這種羞愧又隨著嘶嗚不斷的警笛聲發展為一種恐懼。什么地方失火了?笛聲就是命令,得趕緊去救火。她一時忘記脫掉那件白大褂,沖出宿舍,隨著跑動的人群,趕到失火現場。原來是試驗室的化學試劑滲漏引起火災,將正待試驗和已試驗完的棉紗、棉布還有棉花全部引燃。滾滾濃煙從門窗撲出來,嗆得周圍的人直咳嗽。那個曾讓曉萌羨慕不已的穿白大褂的姑娘帶著哭腔說:必須把屋里的“試劑管道關閉,不然火勢就難控制!”
人們凝神望著不斷噴著火舌的屋內,一時顯得手足無措。突然,一個白色的身影向著試驗室撲去,在進入屋門的剎那,人們看到那件白大褂被撲出的火苗引著了。
雪白的墻,耀眼的燈。曉萌想睜開眼睛,但眼瞼像被針縫住,任她如何用力也無濟于事。像是做夢又像是發生在上一輩子中的片斷,眼前總是模模糊糊浮現著幾個穿白大褂的人影。她運足力氣終于將眼睛睜開,只見液體瓶子吊在上方,顯然自己是在治療中。那個長相和自己相仿的姑娘站在床邊,她沒有穿白大褂,一身杏黃色連衣裙更像平時的曉萌了。她雙手托著一件折疊的整整齊齊的白大褂,白大褂上面還放著一個鮮紅的榮譽證書。見曉萌醒來,那姑娘淚花閃閃,“姐,說:你終于醒了,你的英勇表現,阻止了一起特大事故的發生,市里特批你為見義勇為道德模范。我要向你學習。”曉萌伸出一只手攥著那個姑娘,嘴唇哆嗦著,想說話,但還是什么也沒說,自己過去的想法多么幼稚,多么可笑。真正的美、真正的魅力是來自心里面的,她想,等出院后,她要和這個姑娘一起展示美,展示未來。想到這兒,她的手又不由自主地攥緊了那個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