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薈蓉

每到年節，村東的劉啟和村西的李二十就開始賣春聯。

兩個人都是村小學的民辦老師，書法都不錯，春聯都是用加厚灑金正丹紙寫的，但劉啟的春聯賣五元一副，李二十卻賣二十元一副。

劉啟有時還來個買二送一，就是買兩副大門對聯，送一副廂房對聯。但李二十是一口價，二十元一副，就是姑伯舅爺來買，也是二十。

因為李二十認錢不認人，大家就送他個綽號“李二十”。久之，反把他的本名“李想”給忘了。

要說李二十與劉啟的春聯也有點不同。劉啟的春聯，是事先寫好的，都是些“吉祥如意”“財源廣進”的套話。李二十的春聯卻是現寫的。是應買聯人的需要寫的。

比如買聯人的子女年后要考大學，李二十就寫“十年寒窗無人問，一舉成名天下知”。若買聯人開年要接新媳婦，李二十就寫“春風堂上初來燕，細雨庭前乍開花”。雖也是成句，但散發著清香的墨氣。

前些年，農村經濟不景氣，劉啟的春聯賣得更好。莊稼人沒那么多講究，門上有那么點紅意和喜氣就行了。但最近兩年，人們有錢了，李二十的春聯賣火了。

年三十這天午后，噼噼啪啪的鞭炮已經此起彼伏。李二十正準備收攤，彭方騎著一輛破摩托來了。他上氣不接下氣地說：“李……李老師……我……我娘在醫院，快不行了。我想先回家貼……貼一副春聯，沒帶錢……”

李二十聾子一般，低著頭繼續收攤。

彭方急紅了臉：“我……我爹走得早，我盼我娘再活幾年，想……想向您討個吉祥話！”

李二十仍然眼皮也沒抬。

鄰居張伯說：“李老師，過了今天，你的春聯也賣不出去了，等到來年，紅紙都褪色了。就做個好事吧！”

李二十不搭腔，連筆墨都收好了。“哎，老婆子，要我去買醋啊，好嘞！”張伯沖里屋喊著，與彭方擦身而過。

彭方隨即舉著二十元，跨步進門說：李老師，“ 快給我寫副對聯……”

說時遲那時快，只見彭方鋪紙研磨，一懸腕，一副對聯就成了：“得萱草使之忘憂，去內邪安以扶正。”

彭方接了對聯，猶如接了偏方，欣欣然騎著摩托絕塵而去。

李二十攔住折返的張伯，將二十元塞到他手里，說：“您別以為我這個人貪財，我是以這種方式，維護文化的尊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