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雪
小時候,一進臘月門,就聞到年味兒了。“小孩小孩你別饞,過了臘八就是年”,沒錯的,臘八粥一喝,年味兒就隨著那粥香撲面而來,且一日濃似一日。新衣新帽、年畫對聯,姑娘的頭繩、小子的爆竹,漸漸擺滿了人家的炕沿,而更讓人期待的,是家家戶戶必做的煮肉。
那時,每逢過年,村子里總會有人家殺豬。一聽到豬的嚎叫,村民們就自發地聚攏過去,你十斤他八斤的,一頭豬很快就沒了,雙方都歡天喜地的,各自準備“打煮鍋”。
打煮鍋是我們這里對煮肉的叫法。將買回的豬肉切成十公分見方的塊兒,碼在盆子里,再把骨頭剁成五六公分長的段兒,仔細洗過,控去水分,靜置一邊,然后取柴點火,準備開煮。
當然要放佐料的。因陋就簡,各家就地取材,手邊有什么便是什么。母親用布縫了料包,里面放上花椒、大料、小茴香等。開鍋后,撇去浮沫,再把豬肝、豬心、豬腸子等放進去,小火煮上一個小時。太陽直直射進灶房的時候,那一鍋肉也差不多熟了,屋里到處飄蕩著令人垂涎欲滴的肉香。
我和弟弟們早已迫不及待,在灶間來回轉圈,連連向母親催問,肉熟了沒有。母親一邊笑,一邊把筷子插進肉里,判斷肉的生熟程度。母親挑起一根根粗大的骨頭,嘴里吹著氣,放到碗里,再舀上一勺湯,喜滋滋地說:“快吃吧,管你們吃個肚兒圓!”
一年里,只有這一天,我們可以敞開肚皮,想吃肉就吃,想啃骨頭就啃,想吃豬下水也隨便。
我們端著自己的那一份兒,坐在飯桌旁,眼睛盯著碗里的骨頭,手嘴并用,風卷殘云。不一會兒,就啃成了大花臉,嘴上、臉上、鼻子尖上,到處油花花一片。弟弟們仍不過癮,還要弄塊兒方子肉吃。直吃得一個個揉著肚子喊:“撐死了。”
飯后,母親把煮好的方子肉,均勻地搓上鹽,整齊地碼在大小不一的壇子里,再在最上層撒好鹽,用蓋子封好,小心地放在廚房的角落里——這一春節甚至一春天的肉就算備妥了。
弟弟愛吃肉,母親把壇子藏在哪兒,他都能尋得到。瞅著父母不注意,他就偷偷地去撕塊兒肉,夾在餅子或饅頭里,咬進嘴里一嚼,肉香四溢。他說,那滋味兒甭提多美了!自然,他也沒少因為這挨父母的責打。不過,現在再說起,父母的責打都已記不起來,他的記憶中就只有那滿嘴肉香了。
寫到這里,我有些垂涎欲滴了。嘿!明天就去買肉煮一鍋,重溫一下童年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