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晨
在生活中,大家都認同“字如其人”的道理,文學作品也應如此。閱讀一部作品,便是與作者在書中對話,因為它承載著撰寫者的思想靈性。濟南出版社推出的逄春階先生的長篇小說《芝鎮說》,文本定位是中國式的傳奇與傳神的鄉野小說。我通讀全書后,對小說最大的感觸便是其具有的“野”“鄉”“神”三個特點。
首先,在“野”的層面,此“野”非簡單的狂野、野蠻,而是散發著一股芝鎮酒香的豪情野,是“禮失而求諸野”的“野”,清新可喜的野生的“野”,接地氣的“野”。當然,作者著墨最多的,是由酒而催生的解除了不合理束縛的蓬蓬勃勃的“野”,說是“綻放”當不為過。沒有什么事情是喝一口芝鎮酒所不能暢意、順遂與追尋人物內在本心的。諸如,孔老嫲嫲為順利生產七爺爺時被灌下的一口芝鎮酒;李崧山因違心執法殺害秋瑾而喝酒懸梁自盡,等等。我個人認為芝鎮酒宛如芝鎮人的內心寄托,是芝鎮人內心的“野”,也是“求諸野”的載體答案,更是芝鎮人在社會生活中存留的一口氣。作者在封底情不自禁地寫道:“一生獨愛酒,就像鳥愛飛,人沒有翅膀,酒就是翅膀,酒杯一端,翅膀就往外鉆,想往哪飛就往哪飛。”這是作者心中“野”的境界吧?
其次,在“鄉”的層面,費孝通認為:“中國的鄉土社會是具有安定、質樸的環境氛圍的。”“農民的共同傾向是:在社會階梯上,并不奢望上升,而是希望不要沉到底。”這種安定是對質樸氣息的整體表述。逄春階創作的《芝鎮說》并無辭藻華麗之文風,而是立足于鄉野社會的視角,在小說的字里行間用摻雜著方言的表述風格展露出淳厚的鄉土情懷,更是通過公冶家族、王家、劉家、雷家等家庭的思想與處事方式的變化,進一步展現中國鄉村社會思潮的進步。小說風格的純真與接地氣,言語特色的平鋪而不直敘(追敘、自敘、他敘、弗尼思鳥敘),這與中國鄉村應有的生活氣息相契合,同時又與傳神的情節相交叉,不失風趣,使鄉村生活的畫面于腦中自現。
最后,在“神”的層面,書中穿插的芝鎮神奇故事,讓我有一種在現實與傳說中游離之感。一會兒像游走在《聊齋志異》里,一會兒好像又走進高密東北鄉,走進莫言營造的世界里。而不死鳥弗尼思的設置,溝通過去、現在和未來,于此像湛藍大海里漂浮的赤色船帆,小說的全部內容是踏實壯闊的海,傳神節點是搖曳于海面上跳躍的帆,雖是活脫,但也不失聯想與樂趣。民間、民俗在字里行間的展示,也讓小說有一種渾然一體的生活流彌漫感。
《芝鎮說》的13個章節,每一章節都有其獨特的內容故事與含義表述。于我而言,令我印象最深的便是以“故影陳釀”為主題的第三章,我認為此章節能夠以其特有的情懷感染我,讓我的心緒隨著小說的情節而上下波動。無論是革命家向警予向王辮訴說35天海上航行的月下記憶,王德備與公冶繁翥同吟《雨中花慢》,在牡丹花前共剪辮子的灑脫,還是王辮受父親反對而沒有纏足,以及后來的以一紙辯白而拒婚公冶家族,繼續求學上進等等,這都呈現出小說人物對惡俗的抵制,對自主個性與理想的追求。逄春階在小說構思中將每一處人物的思想情感都拿捏細致,沒有為了營造一種情感而刻意撰寫與渲染,讓我能夠不由自主地與書中人物產生情感共鳴,與人物在同一時代背景下同頻呼吸。
此外,由對章節總體的感觸縮至對段落單句的欣賞,也別有情趣和理趣,引人遐思。在此章節中,我最喜愛的兩處情節,一是“一個人只能行走,而行走半徑決定了他的思維半徑”;一是“人人都麻木著,不知痛癢,也不關心別人的痛癢,只在乎自己鼻子下那一點……”。這兩處讓我聯想到陳獨秀先生在《青年雜志》上所刊發的《敬告青年》一文,其與上述兩處所表達的情懷、風骨與理想別無二致。它們傳達的是思想進步的意蘊,體現的是青年一代的熱血。
我想,《芝鎮說》是一部散發著濃郁芝鎮酒香的小說,逄春階老師在小說情感處的拿捏,在人物構建處的飽滿,以酒作為連接其中的引子,串聯出公冶家族與社會的變化,特別是圍繞正出與庶出之爭,以及由此帶來的各色人物不同程度上存在的“內傷”,令人唏噓。作者賦予芝里老人以現代意識,發出“世上本無門,庸人自擾之”感嘆,引人深思。為此,酒香在,人便在;故事在,芝鎮便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