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玉娟
月華如水,燈下捧讀,我習慣性地泡一杯苦菜茉莉茶。清風吟唱,夜鶯相和,一種溫馨溫暖的情愫竟在這月夜里潛滋暗長了——
靜對清茶,映出了母親的一幀幀剪影:春日里,她挽一柳籃,在田間地頭覓尋苦菜的蹤跡,愛惜地將一棵棵盛開著金黃笑臉的綠色精靈采摘到籃內,帶著欣慰、滿足回家。先一遍遍用清水沖洗,然后散放在院內,再一遍遍翻揀,讓其接受陽光的擁抱和沐浴。直到曬干,即用干凈又精致的各色小塑料袋分裝,用金絲線將袋口系成精美的扇形。只等我們姐弟三人回家時,母親給每人先分三小袋,親眼看著放在各自車內,并三番五次囑咐:“這苦菜可當茶飲,沒事泡上幾杯,消炎、去火、解毒。別嫌它不好,一點不比鐵觀音差;也別嫌苦,只是淡淡的,習慣它就好了。記著,喝完再來拿?!被氐郊?,我便將干苦菜放一邊,時間一長竟忘記了。直到有一天,嗓子疼痛沙啞,方才想起,于是找出,心想不妨先泡上一杯嘗嘗,反正吃藥也同樣是苦。當開水沖下,苦菜枯干的葉兒竟然又變得飽滿碧綠,追逐著細細的黃色花朵在杯中歡笑了。不一會兒,水漸漸變成柔嫩的淡綠——雅致的淺綠——透明的翠綠。我忍不住輕嘗一口,一股淡淡的苦味兒輕輕在舌尖上跳舞,繼而彌散開去,苦中又蘊了一絲澀,不過讓人不忍棄去,因為,迷蒙的熱氣中,夾雜著一種田野上清風的味道和著溫馨的母親的氣息,撲面而至了。
就這樣,從中午捧杯飲到日落,嗓子疼痛減輕,竟然不再沙啞了!于是,我便手不釋杯了。一次飲茶,心血來潮,想到如何才能讓茶苦味兒變淡而口有余香呢?對,春日又回,院里茉莉不是花開正濃嗎?我迫不及待地跑到庭前,陶醉在陣陣清香中。接連幾天,盛開的茉莉如圣潔的小天使,我不忍采摘,直等到它們嫣然開過、笑過,方可輕輕將她們捧在手中,放在一塊兒潔白的紗布上晾干。像母親一樣散裝在精致的小袋兒中,只是用絲線將袋兒口扎成蝴蝶狀。
周末回家,回到母親身邊,我便將幾個杯子先放上苦菜,再調上細小精美的茉莉,用開水沖泡后,把一杯杯散發著馨香的清茶端到父母、弟弟手中。看到親人們品嘗后的那種驚喜、滿足,我已然陶醉了,陶醉在那濃濃的親情之中。
捧著透明的水杯,想著家中的母親,我的心竟變得潮濕起來:這茶多像母親呀!她撫養我們姐弟三人的日子是清苦的,清苦讓她變得清瘦。可母親是精致的,讀過師范的她對待生活就像采摘、洗曬苦菜一樣,把苦變得美好、自然、有情趣。因此,苦日子中我們有簡陋的書相伴,有母親心中飛出的童話相依,才讓我們像她一樣那么熱愛美好,熱愛生活!如今,苦盡甘來,我又為母親的生活中調進了清香的茉莉,為母親的生活中拌進了幸福,雖然歲月留痕,讓母親如漆的黑發飄滿白雪,如玉的容顏鐫滿溝壑,但從她嘴角邊、眼神里流淌出的全是滿足和美好!
逐漸地,喝苦菜茉莉茶已成了我的一種習慣,一種享受。幸福時,輕飲一杯,幸福便芳香四溢;痛苦時,淺嘗一口,痛苦便彌散消融。從茶中,我品出了惜福,品出了如何善待生活、調制生活。
其實,于我,品茶,何嘗不是品母愛,品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