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礪山

王仲華

傅秉甲

□德州市老教協 武城縣老教協
地處山東省武城縣恩北大洼的原大屯鄉孟王莊村（現屬武城鎮），素有“文化村”之美譽。從16世紀初到20世紀初，這個村的永清王氏，堅持興辦義學，“獎勸鄉族受業”，致使該村書香不斷，人才輩出。據不完全統計，400多年來，這個不足千人的村子，有數百人學有所成。其中既有科舉時代的秀才、舉人，也有從民國到現在的教師、干部。他們當中，有成就非凡的教諭、教授，也有貢獻突出的校長、局長。尤其是該村自建國前夕就開始出現的“校長胡同”，更是聞名遐邇，為人稱道。
“義學王家”功不可沒
孟王莊村的王氏共分兩支，一支于18世紀初從本縣郝王莊遷來，一支于公元1404年（明成祖二年）從河北永清縣遷來。永清王氏原為書香世家，遷來后仍不忘讀書，樂善助人，其一世祖王康曾被當時的恩縣知縣授予“樂善好施居士”匾額。及至第五代王明詳（邑庠生），因搞運河漕運而成為當地富豪，擁有土地40余頃，各地商號五六家。富裕之后的王明詳，沒有大興土木，而是依照“讀書繼世”的祖訓，蓋了一所四合大院做學校，自命為“學宮”，讓全村各姓族人的40多名孩子進校學習，辦學費用皆由他付出。時任知縣知曉后，對此義舉大加贊揚，親自派人送去一塊“耕讀繼世”的匾額，并舉行了隆重的掛牌儀式。
正當王明詳事業興旺、蒸蒸日上之際，卻突然去世。因其從商之后家中富足，威望又高，遭到本村一位鄉紳的嫉妒。出殯時，當王明詳的殯棺行至這位鄉紳的宅前馬道時，該鄉紳竟網羅邪惡勢力攔道不讓通過，聲言非買下此路才能通行。其子王琳等雖據理力爭，終因對方勢力太大，只好忍恨籌款買路，方才埋葬了亡父。此事激起了王明詳3個兒子的圖強上進之心，他們決心辦好學校，讀書深造，躋身仕途。長子王琳，子承父業，潛心辦學，經過幾代人的努力，義學興旺起來。
及至第八代，王家出了一位貢生王信，清朝乾隆年間曾任直隸當涂縣主簿。此人不忘祖上受辱之苦，自幼發奮苦讀，博覽群書，儒學功底深厚。在當涂縣任職期間，他翻新修繕了祖上所建學校，又增添了習武房，請武術教頭教授武當功夫，從而又開孟王莊一代尚武新風。王信每逢回家，總要了解本村各家族哪些人因貧困或因不重視讀書而使孩子上不了學。得知情況后，即與族長召集有關人員，曉之以理，動之以情，勸他們送子弟入學，甚至解囊資助。據傳，得到他資助的就有王開憲、王開通、王禮、劉玉嶺的祖上等十幾戶人家。從王明詳至王信，在“學宮”內共培養學生200余人，為提高孟王莊人的文化素質、道德修養起了重要作用。從此，“義學王家”的稱呼便在當地流傳開來。
王信在外為官，但家境并不富裕，及至曾孫王春庭，生活更為拮據。王春庭，字杏林，名懷璨，生于1819年（嘉慶二十四年），在其父王道明的教育培養下，弱冠即考為府學增廣生。當他竭盡全力應考鄉試之際，其父王道明不幸去世。王道明是一位受人尊敬的開明人士，自幼讀書，童子試庠生。生前經辦祖上留下的義學，盡力吸納村民子弟入學，威望頗高。正在辦學順利之時，王道明卻突遭橫禍：家中的幾畝田產、一處宅基，被兩個同鄉惡人無理霸占。為打官司，王道明又賠進了3畝地；加之其孫王金芝在組織民團抗擊土匪的戰斗中不幸戰死，而處理后事時，又遭惡人刁難，王道明貧病交加，含恨而死。此事給王春庭以很大打擊。他本想掙脫寒門，踏入仕途，終因家景窘迫，無資深造，只好輟學回鄉。
1840年的鴉片戰爭，驚醒了沉睡數千年的中國封建社會，覺醒了的封建知識分子，順應社會潮流，倡導新風，結社辦學。而此時孟王莊的義學校舍，因年久失修，已經破敗。于是，王春庭在各地倡辦義學的感召下，星夜奔走，逐戶造訪，竭誠勸說家有余資的8姓村人，湊集糧款，在村東頭擇風水相宜之地，重新修建了一處學校（北房、東房、西房各3間，南房2間），大門朝南，頗為壯觀。并置學田35畝，由8戶人家輪流耕種，其收入為義學費用和先生俸資，又從河北故城聘請了一位叫申天錫的先生任教。 1851年（咸豐初年），孟王莊義學新校正式啟用。據恩縣志記載，王公春庭倡設義學，教授貧家兒女，“凡鄉族受業者，極力獎勸，修脯在所不計”。由于全村適齡童男大都能夠入學學習，多則三五年，少則一年半載，所以孟王莊村民的文化水平明顯高于周圍村莊。他們養成了重視教育、求學習文的良好習慣，并代代相傳，家家相攀。據當地人傳說，孟王莊就是出來一個背糞筐的，也能識字、寫信、打算盤。從那時起，周圍百姓便給孟王莊冠以“文化村”的美名。
1885年（光緒十一年），王春庭的兩個兒子金城、金階先后考取秀才和舉人，兄弟二人不負眾望，繼續興辦義學。王金城還放棄學業，親自管理學校，并同侄子王森山共同執教。之后，他們又捐資擴建校舍，吸收丁王莊、張王莊、桃花店等附近村莊的兒童入學，使義學更加欣欣向榮。
1898年康梁戊戌變法后，清王朝被迫廢除科舉制度，詔令全國廣設西學，興辦學堂。 1908年（光緒三十四年），孟王莊以義學為基礎，由政府出資成立了恩縣二鄉四圖第一初等小學。時任恩縣教諭的王金階，又經多方努力，由縣政府在孟王莊西排建立了縣立第二女子小學。學校初建時，有教師2人，學生20余人，后來發展到140余人，王金階的兒子王礪山曾擔任校長兼教員。至此，孟王莊一村擁有兩所縣立學校，結束了“義學王家”興辦義學的歷史，也使該村的教育事業達到鼎盛階段，從而基本普及了初等小學教育，并對后世產生了深遠影響。特別是孟王莊女子小學的建立，使大批女孩子順應時代潮流，沖出閨閣，得到了讀書學習的機會。她們學到了知識，開闊了視野，放開了雙腳（指婦女放腳運動），有一部分人還走向社會，當了教師、職員，甚至成了國家干部。因此，孟王莊又被譽為恩縣、武城、平原一帶婦女解放的楷模。至1920年，該女子小學與本村縣立小學合并，統稱恩縣二鄉四圖第一初等小學。 1949年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后，人民政府撥出專款，委任師資，重新完善了孟王莊小學。從此，孟王莊小學以嶄新的面貌走在了社會主義教育戰線的前列。
孟王莊從16世紀初“義學王家”興辦義學，到1850年的300多年間，在科舉制度下，到底出了多少位秀才、舉人，因年代久遠，已無確切數據，但從1851年重修義學到辛亥革命的60年間，先后有100余人學有所成，其中考中廩生、庠生、增廣生等功名者50余名，舉人1名。自辛亥革命到建國初，村中走出大學生2名，中學、師范畢業生12名，高等小學畢業生60余名。從建國初到現在，該村又走出100多名本、專科畢業生， 40多名中專畢業生（另有在讀大中專學生70余名），其中博士、碩士研究生近40名，廳級干部5名、縣處級干部20余名、科級干部50余名，他們遍布祖國大江南北，在不同的崗位上，為祖國的建設事業貢獻著力量。特別值得稱道的是，從民國到現在，這個村光擔任大、中、小學教師的就有140多名（目前在本地任教者45名）。建國初，這個村有60余名中小學教師，占全村人口的十分之一。解放前，每年正月元宵節過后，孟王莊村里村外，到處是來接先生的車馬驢騾，人頭攢動，車水馬龍，十分壯觀。人們說，如不是“義學王家”堅持辦學，打下了好基礎，孟王莊絕不會出現如此眾多的人才，“義學王家”功不可沒。
孟王莊村英才輩出
“義學王家”在辦學過程中，走過了坎坷的道路。尤其是鴉片戰爭之后，在內憂外患、社會動蕩、民族存亡的大背景下，王春庭和他的兩個兒子金城、金階，節衣縮食，嘔心瀝血，精心管理義學，不僅為提高同鄉族人的文化水平做出了無私奉獻，而且使孟王莊村英才輩出，有的人甚至被載入史冊。
王金階，字子升，王春庭之次子，1850年生。據恩縣志記載，王金階“性寬恕忠直，好古敏學”， 1885年（清光緒十一年）考中舉人。 1886年在北京考取滿人八旗教習。 1890年始，先后任恩縣、夏津縣、掖縣教諭。 1909年（宣統元年），恩縣重修縣志，縣令汪公委令其擔任編輯主任。民國初年，被選為恩縣議會議長兼縣議會駐省代表。晚年在美國教會學校德縣衛氏女中、博文中學任漢文教員。 1923年卒，時年73歲。
王金階為官，能力超群，且珍愛人才。他到任掖縣后，“見學宮破敗難堪”，遂召集地方官紳商家，商議重修學宮之事，并號召大家各解義囊，鼎力相助。在他的倡導下，“闔邑官紳莫不樂從”，很快籌齊了經費，當年就把學宮修好。百姓大加贊揚，“眾宿儒遂刻石仰頌”，特為紀念。王金階很體恤參加考試的學子，每逢童試，對不慎違規者、因故遲到者，總是向主考官“備陳寒士之不易”，請求從寬處理，從而成就了很多應試者。因此，當地文士僚友對他莫不愛戴，“往來儒署者日不絕踵”。他甚喜詩詞，往來書信“多以詩詞相投”，家有“毓山堂”詩詞藏稿。在他于掖縣擔任教諭的8年中，掖縣的教育事業得到很大發展，山東省主管教育的提督學政曾親賜“傳經北海”匾額一幅，以示褒揚。
王金階一生有較長時間在外為官，但他牢記祖訓，清正廉潔，“為官從不使黑錢”。因此，他家中既沒建什么好房子，也沒購置多少土地。全家40多口人一起生活，住的全是土坯房， 100多畝田產，幾乎不夠大家庭的開銷。他的大哥王金城管家，一家人常年吃紅高粱、白高粱，逢年過節才能吃上白面。遇到災年荒月，就得吃糠咽菜，因此，村人都管王金階叫“糠大老爺”，足見其為官清廉。他對子孫的教育非常嚴格，逢家庭聚首，呼子侄而告之曰：“世上花紅，人咸喜愛，汝當得之勿喜，失之勿憂，只要恪遵祖訓，莫忘讀書”，“崇節儉，尚忠誠，斯可也”。在他的教導下，其后代刻苦讀書，自立求學，7個子侄，有4位秀才，6位教書先生，并出了一位大學生。至孫輩，12個男生中，有7人畢業于師范和高中，其余畢業于恩縣高等小學。
王礪山，王金階之三子，1893年生，1961年卒。他是叔伯兄弟7人中唯一的大學生，1933年畢業于南京金陵大學農學院農學系專修科。在這之前，他曾擔任過本村女子小學的校長兼教員，1920年開始，先后在美國教會賑災組織、中華義賑救災總會、國民政府救濟水災委員會淮區運儲總部，從事賑災、救災事務，長期活躍在冀南魯北、安徽淮區上游一帶的十幾個州縣，因工作突出，曾多次獲得嘉獎。 1933年南京金陵大學農學院畢業后，王礪山回到家鄉，在村南種植約20畝桑苗。他把這片桑園作為學校的實驗基地，向學生傳授植桑養蠶知識，并從外地購進優質桑苗和嫁接工具，親自教授學生嫁接技術。通過精心栽培，這片桑田長成了茂密的桑樹林，孟王莊一些小學畢業的學生和很多農戶也搞起了植桑養蠶的行當，既增加了收入，又美化了環境。在當時廣大農村封閉、落后的情況下，王礪山能夠建立實驗基地，推廣先進生產技術，為當時的教壇帶來一股革新之風，不僅難能可貴，而且影響深遠。他還把自己養蠶賣桑苗的部分收入，先后幾次捐贈給學校作為辦學經費，支持貧寒子弟學習，深得村民稱贊，鄉族曾云，“觀其行止，頗有其父祖風焉”。之后，他又“執教于德縣衛氏女中”。 1937年“七七事變”后，回到家鄉幾處小學任教。建國后，又在衡水農校、武城師范教書，終生獻身于教育事業。因他學識淵博，閱歷豐富，教授得法，他的課很受學生歡迎。
王金城的孫子王毓洙，1912年生，濟南第三師范學校畢業后，曾在臨邑縣任鄉村教育館館長，后隨抗日民族英雄范筑先將軍抗日，任其私人秘書。形勢緊張時，范將其派往朝城（今屬莘縣）任縣長。 1938年農歷臘月，與范筑先司令一塊戰死在東昌府，至今尸骨未還。王金階的孫子王毓洲，1900年生，恩縣高等小學畢業后，因家境貧困，自立獨行，到哈爾濱當學徒工。后來，自己開辦了恒豐電機廠，改變了家庭命運。 1931年“九一八”事變后，日本人占領了東北三省，他經營的廠子面臨被日本人強占的危險。他痛恨侵略者，下決心不為日本人作事，毅然賣掉工廠，回奔家鄉，多年在鄰村教書，1957年去世。這兩位熱血男兒，在國難當頭、民族存亡之際，或投筆從戎，參加抗日斗爭，甚至獻出了寶貴的生命；或犧牲個人利益，不向侵略者折腰。這種不懼生死、不計得失、大義凜然的民族氣節，不僅值得后人學習，而且也體現了“義學王家”這個大家族的良好家風。
此外，畢業于燕京大學經濟系的王仁山、王毓汶，是孟王莊民國時期兩位大學生。王仁山終身從教，高徒遍布南北，在河南范縣一帶很有名氣。王毓汶畢業于濟南第一師范，長期在恩縣第一高等小學、四女寺、李官屯高等小學擔任校長，教學認真，治學嚴謹，是民國時期恩縣教育界頗有影響的人物。
孟王莊村還有一位一生工作在教育和文藝戰線的人士叫傅秉甲。他生于1931年7月，1948年2月畢業于我黨在革命烽火中創建的武城縣十二里莊中學（又稱運河中學）師范部，隨即擔任小學教員，1950年入黨。從1951年開始，先后擔任恩縣第一完小、侯王莊完小、孔莊完小校長，恩縣五區總校長。1956年，考入曲阜師范學院中文系，1958年畢業后到聊城師專任教，1961年被保送到中國人民大學研究生進修班學習，主攻文藝理論。 1964年畢業后到山東省委宣傳部文藝處工作，1977年擔任山東文學編輯，1980年任省文聯文學研究所副所長，1992年離休。他是全國魯迅研究會會員，山東省魯迅研究會理事、副研究員，省作協會員。 2006年2月19日在濟南逝世，享年75歲。
傅秉甲同志長期從事黨的教育工作和文學事業，在各個崗位上都做出了突出成績。他文學功底深厚，富有語言表達能力，不論是在高級小學，還是在大學，學生都愿聽他講課。他20歲便擔任學校領導，能力超強，善于創新。他自覺貫徹黨的文藝路線，堅持四項基本原則，工作積極，埋頭苦干，為繁榮我省的文藝事業做了大量工作。“文革”期間，他曾率山東省京劇團《奇襲白虎團》劇組、《紅嫂》劇組赴京匯報演出。他寫出了《關于文藝與政治問題的斷想》《試論魯迅前期的審美觀》《論魯迅后期的審美觀》等50余篇有影響的論文，出版了《歷史筆記故事今譯》《原詩譯注》等著作，成果頗豐。他的文學評論文章，很受文學界及廣大讀者的好評與喜愛。他雖然去世多年，但他的才華，他的貢獻，他的音容笑貌和襟懷坦蕩、光明磊落的人格魅力，至今令知悉他的人唏噓不已，難以釋懷。
建國后，孟王莊村陸續參加教育工作的80多人中，和建國前開始從教的部分校長、教師，大都經歷了整風反右、大躍進、反右傾、三年困難時期、文化大革命運動等。“文革”期間，他們被戴上“臭老九”的帽子，遭人鄙薄歧視，甚至批判揪斗，但他們無怨無悔，不改初衷，繼續堅守三尺講臺。 1988年中小學教師開始評定職稱后，孟王莊村凡具有參評資格的教師，都獲得了相應的職稱，其中中級職稱者40余名，中教高級職稱者17名。他們按照“學高為師、身正為范”的要求，努力為人師表，認真教書育人，許多成就非凡者，有的成了名師、名校長、名局長，也有的成了黨政領導干部。從建國前就擔任校長的王仲華、王仲文、王文閣，至今還被人們念念不忘。建國后的女大學生王慧，北京外國語學院法語系畢業后留校任教，才華橫溢，工作突出，后擔任教授。孟王莊歷史上第一位博士生導師王高升，現任天津科技大學教授，是學校化工專業教學科研的中堅力量，多次赴美講學，被孟王莊人喻為“村中驕子”。王有相， 1966年畢業于山東省委黨校，曾是一位優秀的中學教師， 1972年暑假，他在全縣教師大會上做關于在高中政治課教學中如何把毛主席的《矛盾論》《實踐論》與實際相結合的典型發言，受到與會人員的高度評價。當年秋他被調入武城縣革委政治部任秘書，以后又擔任公社黨委書記、縣委副書記、縣長、縣委書記、市建委黨組書記， 1998年擔任市政協副主席。這些人，不僅為孟王莊村增添了新的榮耀，也為孟王莊村的年輕一代樹立了新的學習榜樣。 （下期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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