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4年春，慶云縣國民黨縣政府私吞3萬元治河款卻又向農民“就地籌款”，激起農民義憤——馬頰河畔卷怒濤 兩萬農民罷河工

□本報特約記者 朱殿封

馬頰河，河道依舊那樣蜿蜒曲折，河水依舊那樣靜靜流淌，河兩岸依舊那樣夜聞犬吠，晨聽雞鳴。87年了，時人也許已不留意，但馬頰河不會忘記，87年前它在慶云縣卷起的怒潮。

慶云來了劉格平

“奉省令，疏浚慶云縣境內30里長的馬頰河道，所需費用，就地籌款，每畝加捐一元，限期完成，違抗者嚴懲不貸。”

1934年春，河北省慶云縣（今屬山東省）國民黨縣政府一紙布告，把自己推到風口浪尖上。

馬頰河發源于河南省境內，大半流經山東省魯北地區，只有這30多里河段經過慶云縣南端。由于多年失修，河床淤塞，如不疏浚，汛期行洪時下游洪水頂托，便會造成上游洪水泛濫成災，因而亟須治理。為此，時任國民黨山東省政府主席的韓復榘，批準向慶云縣政府撥款3萬元疏浚馬頰河道。慶云縣縣長傅奎升一伙卻瓜分了這筆治河款，將負擔轉嫁給農民，搞了個“就地籌款”。

時值春耕大忙；清淤河道棄土占地毀壞麥苗；農民生活處于青黃不接階段，再出錢出工挖河，農民怨聲載道，拖著不出河工。傅奎升急得抓耳撓腮。縣保安隊大隊長胡振國派人下鄉催逼農民出工，他們看見在地里干活的農民就攆著上河，誰要不去，拳打鞭抽，威脅說：“誰要反抗，就抓他去蹲大牢！”

政府不講理，有理無處講，農民恨啊！一團團怒火在胸中聚集。

縣城城北龍王廟、馬劉家等村的幾名共產黨員和村民，找到中共慶云縣一區區委書記胡林曉商量辦法。胡林曉提議大家聯合起來罷出河工，成立一個罷河工后援會，要是誰被抓了，大伙都去幫助他家。這樣，挑頭罷河工的人就不怕了。

眾人同意，第一個后援會在龍王廟村成立。接著，胡林曉和黨員們敲鑼打鼓到各村宣傳，鼓動大家參加后援會，幾天工夫，馬劉家、徐波羅、耿家等十多個村莊都成立了后援會。二區的一些村莊也行動起來。

胡林曉找他叔叔——中共慶云縣委書記胡恒熙匯報情況，請示下一步怎么干？看見津南特委書記劉格平在那里，心里頓時豁亮了：“這下好了，我們有主心骨了。”從而有了此后群眾流傳的那段民謠：“三區四區動了工，一區二區說不中，代表舉了好幾個，堤東請來了劉格平。請他不為別的事，慶云縣里罷河工。”

劉格平和胡恒熙組織召開慶云縣委擴大會議商討對策。分析認為，黨在慶云有健全的縣委、5個區委、400多名黨員，在民眾中有基礎，有條件發動罷河工斗爭。會議形成決議：挖河款應由政府拿，不然，慶云縣老百姓不挖河。同時決定，借4月18日（農歷三月初五）的東林廟會，召開全縣民眾罷河工大會，揭露反動當局貪污河工款、勒索農民的罪行。

廟會上動員罷河工

離開會只有兩天時間，當務之急是將罷河工的消息迅速傳遍全縣，他們用“雞毛信傳書”：“定于三月初五日，在東林廟會上召開全縣罷河工大會，每家派一人參加，風雨無阻，切要切要。請你再寫十張傳出去。”落款：抗河工籌備會。

“雞毛信”十傳百，百傳千……不到一天傳遍全縣，也傳進慶云縣政府，傅奎升、胡振國一伙十分恐慌，連忙密謀對策。17日深夜和18日凌晨，警察突然抓走了胡恒熙和城南區委書記張篤騫。

住在大麻灣（現屬鹽山縣）村的劉格平早晨得到消息，他當即改變計劃，決定親自參會，對前來請示的胡林曉說：“你先回去布置，我隨后就到。”

上午十一點鐘，劉格平化裝趕到，他召集區以上負責人開臨時緊急會議，決定首先組織發動民眾到縣政府請愿，把胡恒熙、張篤騫二人要出來，要求取消河工，取消苛捐雜稅等。并派邸玉棟速去各縣委、工委，通知作武裝暴動的準備。

保安隊大隊長胡振國帶著保安和嚴家務警察分局的警察共100多人先到了會場，荷槍實彈分布在戲臺周圍，殺氣騰騰。

劉格平針對保安隊和警察部署反包圍，吩咐說：“在每一個保安隊員、警察身邊，安排三五個人圍住他、監視他，他們誰要敢動，就立即下他們的槍，繳他們的械。”同時在戲臺上下安排了20多個身強力壯的小伙子。

部署停當，劉格平讓胡林曉先上臺講話。胡林曉剛說幾句，胡振國和嚴家務警察分局局長提著手槍跑上戲臺大聲叫喊：“挑河是省里的命令，不得違抗！不準開會！不準搗亂……”這時，戲臺下的20多個小伙子沖過來，把胡振國和分局局長及嘍啰包圍起來。

“這河不能挑！”吵嚷中隨著一聲喊，頭罩羊肚子毛巾、身穿小夾襖、腳蹬一雙粗布鞋、身材高大的“農民”劉格平走上臺，他氣昂昂地說：“父老鄉親們，這次開挖馬頰河山東拿了錢，都被縣里的貪官污吏扣下了。他們又讓咱農民出錢出工挑河，說是河北省里下的命令，是假的。縣政府憑什么讓老百姓出錢？大家說，這種河工我們能出嗎？這種冤枉錢我們能拿嗎？”

“不能出！”“不拿錢！”“停止挑河！”臺下喊聲如雷。胡振國氣急敗壞地問:“你是干什么的？”劉格平把胸脯一拍：“我是全縣民眾的代表！”他又朝會場問道：“鄉親們承認不承認？”民眾振臂高呼：“承認！承認！”

劉格平提高嗓門說：“鄉親們，反動縣政府不但逼著大家出錢出工挑河，還把替大家說話的張篤騫和胡恒熙給抓走了，我們要求立即釋放他們！大家現在就去縣政府請愿，都去保人好不好？”“好！”“走啊，找傅奎升算賬去！”眾人齊聲高喊。胡振國見事不好，慌忙收起手槍，溜下戲臺，帶著保安隊員、警察，騎馬竄回縣城。劉格平大手一揮：“走，要人去！”他跳下戲臺，和共產黨員們打頭走，萬千民眾跟上來，路上不斷有村民加入，兩萬多人浩浩蕩蕩的隊伍趕奔縣城。

馬頰河畔起暴動

慶云縣城只有東西二門，墻高溝深，請愿隊伍來到西門。頭前回城的胡振國關閉城門，保安隊全副武裝站在城頭。劉格平見此，組織了二三百人的敢死隊，隊員們找來杠子撬、石頭砸，城門打不開。幾十個隊員約定一起發力用肩膀扛門，高喊著“嘿呀嘿呀，齊用力呀！”隊員們持續發力……七八寸厚包著鐵皮、里面橫著直徑一尺圓木杠子，還有十幾個保安隊員扛著的城門，“撲通”一聲被扛倒了，保安隊員被閃倒了好幾個。憤怒的人群潮水般沖進城里，胡振國等人嚇得拔腿就跑。

劉格平指揮一批人把住警察局、保安隊總部大門，不讓他們出來。大隊人馬來到縣衙門前，只見大門緊閉，保安隊、警察局在衙門前布防，架起了機槍。劉格平吩咐手持棍棒的一批小伙子逼近警察、保安隊隊員，使他們動不了。共產黨員們站在人群前頭，提出立即釋放胡恒熙、張篤騫兩代表等8項條件，眾人高呼：“請縣長出來！”“我們要求放人！”“不放，就砸監獄！”警察局長對著眾人哀求說：“不能砸呀，我去請示縣長。”

眾怒難犯，傅奎升只得當場釋放了胡恒熙和張篤騫，并面對面交涉，迫使傅奎升答應了“取消河工；清算河款，免除苛捐雜稅；懲辦反動官吏”等8項條件中的7項，簽字畫押，蓋上縣政府大印。眾人抬著胡恒熙、張篤騫來到西門外廣場上開大會，宣布：第一，全縣民眾團結起來；第二，如有軍警到哪個村里抓人即鳴鼓，各村都去救援，取消警報時，即敲鑼；第三，明天到板營馬頰河聚會，自己帶上吃的，大家盡量去。眾人高舉著由劉格平揮寫的“慶祝慶云縣罷免河工斗爭勝利”橫幅標語，游行歡呼“勝利了”！

4月19日上午，胡恒熙、張篤騫帶領3萬多人在馬頰河工地游行，宣布：“河不挑了，縣長已經簽字畫押了！”上萬名河工歡呼跳躍，拆了窩棚，揮锨舞鎬，加入游行隊伍。

20日早晨，劉格平、胡恒熙在去嚴家務路上得知，縣里警察、保安隊正在集合隊伍前來鎮壓，大家要劉格平別去了。劉格平說：“我不去不行。趁敵人還沒到趕快行動，把旗幟、袖章發下去即分散，使敵人去了撲空。然后我們連夜行動，收繳保安隊員、警察的槍支，把隊伍拉到慶云和無棣交界去。”

他們趕到嚴家務廟前廣場，正在組織會場，200多個保安隊、警察包抄過來開槍了。劉格平、胡恒熙指揮參加暴動的人往東面集市上人群里疏散，疏散完了，他們十幾個人再跑晚了。劉格平和胡恒熙等人怕傷害了趕集民眾，不能開槍還擊，不往人群跑往村子里跑。敵人追過來，子彈打掉了劉格平一根手指，斷了兩根，胡曉林左臂被打穿，楊德然頭部受傷。劉格平、胡恒熙、胡林曉、楊德然、胡泮河、劉全祿、張云峰等8名黨員和8名農民積極分子，另有青縣派來聯系工作的一位同志被捕，總共17人。

轟轟烈烈的馬頰河罷工暴動被敵人鎮壓，但它為之后的革命斗爭積蓄了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