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陵文廟,冀魯邊區抗日軍政學校學員曾經在這里上課
□本報特約撰稿人 朱殿封
“黃河之濱,集合著一群中華民族優秀的子孫。人類解放,救國的責任,全靠我們自己來擔承。同學們,努力學習,團結、緊張、嚴肅、活潑,我們的作風;同學們,積極工作,艱苦奮斗,英勇犧牲,我們的傳統。像黃河之水,洶涌澎湃,把日寇驅逐于國土之東,向著新社會前進,前進,我們是抗日者的先鋒!”
嘹亮的《抗日軍政大學校歌》從古城樂陵丁字街頭東側中學校園里飄出,飛向廣袤的棗鄉原野。來自八路軍、地方抗日武裝、邊區黨政基層和友軍的戰士、愛國知識分子、熱血青年們,在冀魯邊區抗日軍政學校學習、訓練。他們懷揣一個共同的目標:把日本鬼子趕出中國去!
一
抗日戰爭全面爆發后,冀魯邊區民眾響應中國共產黨的號召,拿起刀槍抗日殺敵。到1938年底,抗日武裝發展到1.5萬多人,鄉村黨支部、農救會、青救會、婦救會、兒童團紛紛建立。隨之存在的問題凸顯出來:部隊人員多數由農民、學生、教師組成,間雜三教九流人員,其成分復雜,思想復雜。戰士抗戰熱情高,但不會打仗,不懂戰術,干部不懂訓練和管理部隊,急需提高軍事和政治素質。再就是部隊嚴重缺乏干部,制約了戰斗力。由此,共產黨領導的第31支隊和先期到達邊區的永興支隊,著手舉辦抗日干部培訓班、軍政訓練大隊。然而,因缺少教官,影響培訓質量。
1938年9月,蕭華率領八路軍115師東進抗日挺進縱隊來到冀魯邊區,了解情況后,決定仿效延安“抗大”,開辦冀魯邊區抗日軍政學校,為邊區培養軍隊和地方工作干部。抗日軍政學校由挺縱政治部主任符竹庭任校長,曾慶紅任副校長,朱子偉任教育長。
學習艱苦而快樂。
馬沖(新中國成立后曾任廣西農業廳林業處處長等職)對此記憶猶新:“當時軍隊大部分時間打游擊,隨處籌糧食菜金,規定指戰員與學員同樣,每人每日小米一斤,青菜一斤,豬肉五錢,油鹽各三錢,每月每人津貼豬肉一斤或黃煙半斤的折價金,每年單衣兩套,棉衣一套,每月布鞋一雙,毛巾一條,兩月一雙襪子,一季一把牙刷、一袋牙粉,棉被一般三年一床,棉衣被換季時交公。”
“那時我們的學習條件非常困難,課本只有毛澤東同志的《論持久戰》是鉛印本,也很難得到,其余如游擊戰術、馬國瑞同志的抗日民運原則、艾思奇同志的大眾哲學講話等,則全靠特委機關和部隊政治部用手刻蠟紙油印。刻印的小冊子,字小而密,卻非常精美清晰,本子小巧易藏。得到一本大家爭相傳抄,以讀為榮,當時求知若渴而得一識一息卻不易,所以讀后印象很深,討論也更認真。”
清晨,學員全副武裝在棗林里排兵布陣。列隊、展開、臥倒、匍匐前進、瞄準、射擊、投彈、沖鋒、刺殺……“抗戰已發生,大炮響連聲,前方我弟兄,勇敢殺敵兵,拿一把青龍大刀顯威風,活活像關公。天色正黃昏,大炮剛剛停,前方我弟兄,沖殺鬼子兵,看他們一個一個臉發青,刀下送了命。男的上前線,婦女隨后跟,男的去打仗,婦女看傷兵,你看那男女老少齊上陣,痛殺鬼子兵。男女齊上陣,痛殺鬼子兵,殺聲喊連天,打敗日本鬼,你看那老頭小孩齊歡呼,勝利真光榮!一二三四!(《抗戰歌》)”
上午,操場上400多名學員列隊席地而坐,鴉雀無聲,聆聽蕭華司令員作《放棄武漢后的形勢與當前的緊急任務》報告。蕭華講到關鍵處揮動著手臂:“同志們,武漢失守后,日寇更向縱深擴展,敵軍戰線拉得越長,越力不能及,越有利于我軍開展敵后游擊戰。同時也要看到,日寇為了保住占領區,下一步可能要以重兵回師掃蕩。目前我們的任務是,克服一切困難,堅定必勝信心,打垮日、偽、頑匪的四面圍攻,借打勝仗迅速地發展抗日武裝;大批培養軍政干部,提高戰斗力;宣傳黨的抗日救國政策,放手發動民眾,依靠民眾,逐級建立抗日民主政權,發動一切抗日力量,堅持敵后游擊戰爭,爭取最后勝利。”
中午,毒辣的太陽曬爆了大地。一聲哨響,學員沖出宿舍奔向操場。教育長朱子偉已經風紀扣緊扣、身板筆直、立正站在烈日下。學員們知道,大雨滂沱、風卷飛雪天氣里中午的哨聲,多數是朱子偉吹響的。朱子偉高聲說:“同志們,我們是共產黨領導的八路軍,它前一個名字叫紅軍,我們是勞苦大眾的隊伍,目標是解救全中國勞苦大眾。現在,日本鬼子強占了我們的國土,眼看要亡國亡種,我們絕不當亡國奴!八路軍是抗日救國的先鋒隊,你們是先鋒隊的排頭兵。同志們要發揚紅軍爬雪山、過草地、吃草根、不怕苦、不怕死的革命精神,夏練三伏,冬練三九,練身骨,練意志,練本領。練兵場上多流汗,到戰場上就少流血。”
為了鍛煉學員,一夜行軍五六十里,次日又夜行軍八十余里,連續兩夜的長途行軍,人困馬乏,不少人腳上磨起了泡,有些害怕吃苦的人開了小差。副校長曾慶紅、教育長朱子偉召開大會講話,勉勵學員堅定信心,克服困難,勇敢前進。同時公布愿意回家者,允許回家。凡回家者,另列出一隊,隨即離開了隊伍。對多數留校的學員,進行了整頓。
二
晚上,豆油燈下,學員們分組討論、交流學習體會。“小鬼子占了大半個中國了,我原先發愁,啥時候才能把鬼子打出中國去呀。聽了符(竹庭)校長講毛澤東同志《論持久戰》的三階段,我心里算真亮堂了:持久戰跟兩個人撂跤一樣啊,開始咱身子骨弱,撂不過對方。隨著不斷長勁兒,兩人撂個平手了。接續著再長勁兒,就把對方撂倒了。”
“啥叫游擊戰?鄧(克明)參謀長講得好啊,游是走,擊是打,游而不擊是逃跑,擊而不游是拼命,這兩個辦法都不行。‘敵駐我擾,敵疲我打,敵進我退,敵退我追’,這16字訣把游擊戰術說到家了。”
“還有王(國華)主任講的兵民是勝利之本,咱們八路軍是老百姓的隊伍,有老百姓支援咱們,瞧著吧,一定能打敗小鬼子。”
鑼鼓敲,琴弦奏,學員自編自演文藝節目,校園充滿了“團結、緊張、嚴肅、活潑”的氣氛。文救會主任呂器創作的《難民參軍小調》搬上舞臺:
左手拿著個瓢喲,懷中嬰兒抱,舉家逃荒,就把飯來要。“你家住在哪里?”“家住在山東省,樂陵城正東,我的莊名叫‘高廷’。”“老鄉,你為什么來要飯?”“同志們,你問那干甚么?提起這事來很傷心,止不住兩眼淚紛紛。”“去年的夏天,大水波浪翻,滿地的莊稼全被大水淹。”“這水是誰放的呢?”“問水是誰放,都是那小東洋,鬼子放水淹了地,使得遍地鬧災荒。”“你們要飯,要到何處算一站呢?你們參加八路軍不好么?”“同志們的一席話,提醒我夢中人,咱們大家齊去參加八路軍。”“參加八路軍,還不快走么?”“走、走、走,干、干、干,趕走日本鬼,大家得平安。”
三
文藝骨干燕明(新中國成立后任上海市農委副主任等職)后來說:“那時候,學員還直接參加邊區的重大政治斗爭。”1938年10月,國民黨山東省政府主席沈鴻烈來到樂陵,以升遷為名要強行帶走國民黨抗日縣長牟宜之。燕明、石青等軍政學校學員參加了萬人請愿挽留抗日縣長牟宜之活動,從中經受了鍛煉。
冀魯邊區的“抗大”,是培養軍政干部的搖籃。從1938年7月到1940年3月,前后共辦了7期,一期最短的1個月,最長的3個月,最多的一期學員1000多人,共培養了2000多名干部。這期間,邊區地方抗日武裝發展到2萬多人,黨員發展到2.5萬人。1939年9月到1940年3月,蕭華所部八路軍主力分8批從冀魯邊區轉戰魯西、魯南地區,從這里帶走了近2萬名子弟兵。
歷經風雨滄桑,不變的是那段歷史事實。幾十年后,學員辛國治(新中國成立后任南海艦隊副政委等職)、王猛(曾任國家體委主任等職)等將軍說起冀魯邊區抗日軍政學校飽含深情:“我們在那里轉變了世界觀,由單純的抗日愛國思想轉變為共產主義思想,學到了軍事戰術。這些學員成為冀魯邊區黨政軍基層干部的中堅力量,在抗日戰爭、解放戰爭中發揮了很大作用。”
啊,抗日軍政學校,冀魯邊區抗日武裝的搖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