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曉嵐畫像。
現存世的紀曉嵐的書籍 《閱微草堂筆記》。
明清時期德州區域形成的文脈,像一座高聳入云的山峰,橫亙在魯西北和冀東南一帶的平原上。方圓幾百里之內,形成一個以德州為主峰、各州縣為余脈的文化金字塔。由于塔內的各文化世家之間通過聯姻以及師生、同窗等關系的交流與影響,進一步加固了它的塔身和塔基,使得這座文化高峰巍然屹立了200年之久。出生在河間府獻縣崔爾莊 (今河北省滄縣)的紀曉嵐,不僅是這個金字塔的頂尖人物之一,而且在傳播德州文化中作出過巨大貢獻,是世代德州人都不應忘卻的巨匠級文化友人。
喜交德州朋友
紀曉嵐生于清康熙二年 (1724) 6月,排行老二。上推七代,紀氏家族都是讀書人,屬于典型的書香門第。父親紀容舒,康熙五十二年 (1713)恩科舉人,歷任戶部、刑部屬官,外放云南姚安知府,為政有賢聲。其道德文章,皆名重一時,尤其擅長考據之學,著有 《唐韻考》、 《杜律疏》、 《玉臺新詠考異》等書。紀曉嵐11歲隨父入京,讀書生云精舍。 20歲與馬氏結婚,轉學東光,與德州人宋弼成為摯友。 21歲中秀才,24歲應順天府鄉試,為舉人第一。紀曉嵐在北直隸的鄉試中認識了同一考場的平原人董元度,兩人日后也成了要好的朋友兼同事。經宋弼、董元度引薦,紀曉嵐認識了德州南李家族的李秋崖,以及德州著名詩人田雯的兒子田中儀等。由于地緣的關系,他們不時歡聚一堂,談鬼說妖,比詩賽文。后來紀曉嵐考取進士后,長期為官京城,他們之間的這種聯系進一步得到加強。再后,隨盧見曾門人戴震、王昶等人的加入,紀曉嵐與德州盧氏父子拉近了距離,他的德州友人圈也在不斷擴大。在紀曉嵐外放福建學政期間,他與他的4位門人一路南下,德州人趙大經是其最得意、最活躍的門生。如果將他寧津籍的3個學生也計算在內,紀曉嵐見于史籍的德州友人竟達12位之多。
從現有文獻來看,紀曉嵐對德州人的忠厚誠信、博學多識、敢作敢當的性格是十分欣賞的。他的詩文中有多處贊揚董元度的話。如在 《戲贈曲江》詩中說董元度, “疏狂全未減,落拓久無聊”,并稱“愛爾如兄弟,結交三載余。每憐同寂寞,想與惜居諸”。紀曉嵐在他的 《閱微草堂筆記》中,數次記述董元度所講的狐怪故事,對董元度所堅持的 “人到無求品自高”的淡泊處世態度推崇備至。在為親家盧謙寫的墓志銘中,說盧謙根本就不像官宦之家的公子,身上一點沒有紈绔子弟的影子。稱贊其承藉家學,學問文章具有根底。說他刻意學問,結交老成,做官后留心經世,從不以紛華靡麗與流俗征逐。難能可貴的是,盧謙年近六旬,遭逢家難,顛連于窮荒萬里之外,雖蒙恩宥,再效一官,而冷署清貧,殆不自贍,公乃循分修職,不自退沮,時時以忠君報國訓誡子孫。寫出盧謙自幼受到良好的家庭教育,學問深厚,性格樸實無華,得意時能低調做人,失意時不餒不憤,將其大智若愚的形象表現的淋漓盡致。在為趙大經 (春磵)之母撰寫 《趙母井宜人墓志銘》時,聯想到自己因徇私給盧家報信, “從軍西域,倉皇就道,衣裘車馬皆不具,流離萬狀,途過素所厚者,殊落落如路人。幾寒餓困,踣于道路。……當是德州趙君春磵,獨殷殷顧念如平日。故余感之甚”。他后來曾對編修周書昌說起過趙大經的為人。周說: “不僅是春磵為人厚道,就是他的母親也是如此。根矩先生 (趙春磵之父)官沅陵時,與知府的關系不夠融洽。未幾,知府死。由于知府平時習慣驕橫跋扈,死后沒人愿幫忙辦理后事,故尸體不能歸。趙母與根矩先生商量曰:知府雖然為人暴戾,但他是你的上司呀,這份同事情誼不能不顧。沅陵是辰州最大的縣,你不謀歸其柩,別人會以為你在泄私憤。于是,根矩先生帶頭為知府辦理喪事,并自掏腰包購買喪葬用品,一直將尸體護送到船上,使知府家人既感激又羞愧”。紀曉嵐巧借周編修的口,頌揚了趙春磵一家重情重義和不計前嫌的忠厚為人。
紀曉嵐對德州友人的感情是十分誠摯的。在 《紀曉嵐詩文集》中,收有哭悼田白巖的詩6首,悼念李秋崖的詩2首,憑吊宋秋圃的詩1首,字里行間透露出對德州友人的懷念之情。
鐘愛德州文化
紀曉嵐的性格機靈而詼諧,史書記載他罵了人還讓挨罵者偷著傻樂。所以才有了后來一系列關于紀曉嵐與和珅斗嘴的影視作品。但紀曉嵐的詼諧幽默性格,是與其深受德州地域文化的影響分不開的。他自比東方朔,雖胸有匡世之才,不得不詼諧隱晦地發表自己的意見。他在外放福建路過德州時,曾作詩 《過德州偶談東方曼倩事》: “十八年間侍紫宸,金門待詔好容身。詼諧一笑原無礙,誰遣頻侵郭舍人。三度偷桃是此兒,神仙游戲不須疑。嫦娥夜夜棲明月,記得銀臺竊藥時”。在過齊河晏城時,想到晏嬰的傳奇人時又即興寫道:“晏子荒城故壘空,我來懷古亂山中。狐裘未減名卿價,狗國徒驚辨士雄。悲憤馬遷憐異代,詼諧方朔是余風。小來辛苦談王霸,稍長方知憶此公”。紀曉嵐仿佛在東方朔和晏嬰兩人的身上找到了自己的影子,他的詩自然多處流露出對德州先賢的敬仰之情。
紀曉嵐在對德州入清以來出現的詩人更是贊譽有加,特別是對田雯的稱贊近似于崇拜。如 《題田綸霞司農<大通秋泛圖>為馮鷺庭編修》: “……田公博麗特自喜,龍文之鼎筆可扛。雖愧盧 (盧世傕)前恥王 (漁洋)后,肯屈陸海輸潘江。如虬髯客扶余國,亦不攻剽亦不降。當年聲望雖小減,無言要勝言而尨。……揮毫拈韻詩落紙,飛觴催酹酒滿缸。丹楓兩岸醉秋色,綠波十里鳴寒瀧。風流文采致足樂,興酣吐氣橫天杠。何必詩壇執牛耳,岸然大將麾旌幢……”。對田雯詩才雄傲,但又能與詩壇諸名人特別是與盟主王漁洋友好相處的包容品格給予了高度贊揚。
紀曉嵐曾對陵縣三泉書院山長李有基(東圃) 《周易義象合纂》所取得的成就進行肯定。 “德州李君東圃,于學無所不窺,而尤精于 《易》,積平生之力,寫成 《周易義象合纂》一書。在我外出離開京師之前,他將書送給我。我一看書名,還認為書的內容應是很一般的。他走后,我挑燈讀之,發現他于漢學宋學兩無偏好,亦兩無偏惡,平心靜氣,考古證今,只圖合乎象之自然、理之當然而已;對于過去人們對易經的研究闡述,他做到評價持中,刪存得當。我在纂 《四庫全書》經部類小序時說: ‘攻擊漢學者,意不全在經義,就是要戰勝漢儒而已;伸張漢學者,意亦不全在經義,只是憤恨宋儒詆毀漢儒而已。這樣爭來爭去,何時才能結束呀’!安得如君者數十輩,與校訂四庫之籍也”。他稱贊李東圃做學問扎實,既不偏向漢學,也不貶低宋學,只是實事求是地分析他們的優劣,最終使易經的本來面目得以恢復。他最后感慨地說,如果能有若干像李東圃這樣的人,來與我一起編撰 《四庫全書》就好了。
贊美德州物產
紀曉嵐不僅喜歡德州的人文,同時也喜歡德州的物產,這有他的詩文為證。如對德州羅酒的贊美,他的 《羅酒歌和宋蒙泉》: “平生不飲如東坡,銜杯已覺朱顏酡。今日從君論酒味,何殊文士談兵戈。往昔作客東光縣,春風三月胡蘇河。主人好事攜美酒,踏青邀我同相過。芳草豐茸疊翡翠,幽禽尖咽如鳴梭。風景駘蕩客心暢,飲酣起舞爭婆娑。爾時意氣亦豪舉,呼童一酌鸚鵡螺。伯夷柳下共風調,滑流齒頰清而和。形神酣適忘物我,便擬倒甕傾滂沱。曲生風味真可憶,主人云出陵州羅。玉井蓮花釀珠露,漁洋當日留詩歌。滄州亦有麻姑酒,南川樓下臨盤河。河心泉水清泠味,小槽滴滴浮黃鶴。有如少華連太華,肩隨未敢爭嵯峨……”。紀曉嵐平生喜歡食肉,但不善飲酒。他對德州羅酒的贊美,是在其親自品嘗和體驗下寫出的,尤其是描述飲酒后飄飄欲仙的感受,其形象栩栩如生。他將德州的羅酒與滄州的麻姑酒進行比較,認為德州羅酒的品質要高于麻姑酒。
紀曉嵐在《食棗雜詠》六首中的第五首,贊美樂陵無核小棗。他寫道: “破棗觀其核,中空無所有。樂陵傳此種,海內云無偶。矯揉事接植,期以適人口。千種無一生,真性戧已久”。寫出樂陵無核小棗的培植和嫁接之難,品質的高貴,以及物種的稀有。
值得注意的是,紀曉嵐所在的滄州也產白酒與小棗。兩地的白酒都是取自運河之水,兩地的小棗系列都是生長在同一塊黃河淤積平原上,它們的品質總體上講很是接近。但紀曉嵐卻能摒棄狹小的家鄉觀念,實事求是地贊揚德州的這兩項物產,說明他談事論事秉持公平、公正,當然也滲透著他對德州的深深愛意。
嫁女德州盧家
紀曉嵐對德州盧家羨慕已久,尤其對盧見曾主持東南文壇的壯舉,應說是佩服得五體投地。紀曉嵐對德州盧家的了解,應該說自幼就開始了。由于德州與獻縣相距不足100公里,紀曉嵐的父親又是在京為官多年,對盧家的情況應該是清楚的。紀曉嵐讀書時的學伴都是東光人,東光距德州更是只有50多公里,對德州的文化更加了解。他的岳父是東光大戶馬永圖,廩貢生,歷官四川江津縣、山西稷縣、山東城武縣知縣。紀曉嵐在父親的安排下,于乾隆八年 (1743)與馬永圖的次女馬月英完婚。婚后,紀曉嵐便住在岳父家讀書近2年的時間,在此結識了與盧見曾關系密切且一塊做學問的宋弼。從紀曉嵐的《羅酒歌和宋蒙泉》詩文看,宋弼應該與東光馬氏家族有聯系,即說明紀曉嵐中舉人前,就與宋弼有了聯系。
乾隆九年 (1744),紀曉嵐科考中舉,在考場上結識了盧見曾的內甥平原人董元度。后來王昶、戴震等人也由盧見曾的幕府處轉為紀曉嵐處,紀曉嵐對盧見曾的了解可以說是步步深入了。特別是王昶,中進士后沒有急著做官,先是受秦蕙田之聘,為其整理文集。文集整理完后,盧見曾又不失時機地將王昶聘為自己的家庭教師,讓其負責他的孫子們的學業。王昶教的學生中最大的就是盧蔭文,后來成為紀曉嵐的女婿。估計,紀盧兩家的聯姻,應該是王昶從中做的大媒。紀曉嵐于乾隆二十七年 (1762)外放福建時,走到揚州,曾專門帶領家人一塊拜訪盧府。估計盧見曾的孫子盧蔭文與紀曉嵐的長女紀鳳文,應該就在這時見了面。
一年后,紀曉嵐的父親去世,紀曉嵐又急匆匆帶領一家回獻縣為父親料理后事和守制。這時的盧見曾也因年老,退休在家。就在紀曉嵐為父守制期間,紀鳳文與盧蔭文完婚。這段時間,紀曉嵐肯定也會來德州走親會親家的,但未見有這方面的史料。
傳播德州文化
紀曉嵐在傳播德州文化方面作出突出貢獻,是德州本地人都望塵莫及的。現在存世的紀曉嵐的書籍有 《紀曉嵐文集》、《閱微草堂筆記》和他主編的 《四庫全書》。在 《紀曉嵐文集》中,收有他與德州人和事有關詩作34首,文章3篇。詩作34首中:寫給宋弼的6首,田中儀7首,董元度2首,趙春磵 (大經) 10首,李秋崖2首,宋秋圃1首,田雯1首,東方朔1首、晏嬰1首,雜詠3首。收入的3篇文章為:《直隸廣平府同知前湖北武漢黃德道蘊齋盧(謙)公墓志銘》、 《趙母井宜人墓志銘》和《為德州李東圃 (有基) <周易義象合纂>一書作序》。
紀曉嵐主持編纂的 《四庫全書》,收進德州人的書籍20多種,既有詩集,也有文集,甚至還有經學著作。如宋弼的 《山左明詩抄》、盧世傕 《尊水園集略》、田雯《古歡堂集》、田霢 《鬲津草堂集》、謝重輝《杏村詩集》、孫勷 《鶴侶齋詩文集》、蕭惟豫 《但今草》、馮廷櫆 《馮舍人遺集》、田肇麗 《有懷堂文集》、盧見曾 《雅雨堂詩文集》、孫星衍 《平津館叢書》、 《葛守禮文集》、邢侗 《來禽館集》、董訥 《柳村詩集》、董訥 《督漕疏草》、董元度 《舊雨草堂集》等,都是反映德州文化的彌足珍貴的歷史文獻,也是德州人為中華文明作出的重要貢獻。
在《閱微草堂筆記》中,紀曉嵐收入涉及德州的故事40個,其中德州人士講的故事35個,講故事的德州人10位。講故事的德州人有:宋清遠、宋弼、田中儀、董元度、董秋原 (董素,字秋原,乾隆四十八年 (1783)拔貢,任過巨野縣教諭)、紀鳳文、李秋崖、葉守甫 (老中醫)、張慶源 (德州山長)、蘇子庾 (寧津人,紀的學生)。
紀曉嵐鐘愛和傳播德州文化的事跡,再一次印證了德州明清時期的文化繁榮。掩卷沉思,不由使人遐想聯翩。在黨的十七屆六中全會通過 《中共中央關于深化文化體制改革、推動社會主義文化大發展大繁榮若干重大問題的決定》的今天,德州人與德州文化又迎來了一個新的春天。德州人應該抓住機遇,發揚歷史傳統,立足繼承和創新并重,使德州大地的文化事業再次鮮花怒放、香溢全國。
紀曉嵐巧言釋褒貶
紀曉嵐常在皇帝面前揭和珅的短兒,弄得和珅好不尷尬。乾隆也是有意偏袒和珅,總是找個機會捉弄紀曉嵐。
一天,乾隆在批閱奏章時,忽然發現一件參劾紀曉嵐的奏折。奏折上說,紀曉嵐寬于治民之說是有意收買人心,博取虛名,不如和珅嚴刑峻法,斂財富以利國家,堪稱治世能臣。乾隆看罷,眼前一亮,心想,待我逗一逗紀曉嵐,看他如何分解?
次日早朝,議罷政事散朝時皇帝把紀曉嵐與和珅這對兒斗口冤家留下。他先對紀曉嵐說: “紀愛卿,你天天說和珅如何奸詐,如何貪婪,群臣如何憤恨,敢怒而不敢言,還說天下皆曰可殺,可是你看看這個奏折,有人稱和珅是治世之能臣,而你紀曉嵐只不過是好圖虛名罷了。”
紀曉嵐接過奏折,用眼一溜就放在龍書案上,和珅連忙抓到手里,一邊看,一邊得意洋洋。 “紀曉嵐,你還有什么話說?”乾隆故意敲山震虎。
和珅在一旁笑: “皇上,其實臣也沒有奏折上說的那么好,只不過為皇上盡職盡責,盡心盡力而已。至于紀曉嵐嘛,嘻嘻,雖然不是什么好東西,可也不至于罪大惡極。我看皇上就開恩留下他這條小命,料他一條小泥鰍也翻不了大船,把他削職為民也就算了。”
紀曉嵐微微一笑: “啟稟皇上,臣有話要說。”
“說吧!”乾隆把臉一黑。
“臣雖下愚,亦知世間萬物,紛繁復雜。凡事不可一概而論。有人奏稱和大人為能臣,并詆毀臣下,不足為怪。譬如春雨如油,農夫喜其潤澤,而行旅之人則惡其道路泥濘;月光皎潔,佳人悅其舒朗,而盜賊則惡其光亮。上天尚且不能盡如人意,何況臣乎?至于和大人之能,臣亦明了其中道理。大糞臭污,其質倒可肥田;烏龜丑陋,皮肉卻能延壽。”
和珅聽了,自然氣得咬牙跺腳,指著紀曉嵐的鼻子: “你,你,你——”
乾隆哈哈大笑,心中暗想,這個紀曉嵐,言語雖然尖刻。釋辯倒也得體,舉例妥帖,終是機智敏捷,于是趕緊圓場: “兩位愛卿,不要鬧了,你倆都是朕的股肱之臣,朕需要你,也需要他,一個也不能少,望你們能攜起手來,共保大清江山。”
??? □本報特約撰稿人 張明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