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園麗
早前生病,動了一場大手術,醒來已是深夜,傷口隱隱地疼。想著睡著了或許能減少兩分疼痛,偏生精神得緊,竟是一絲困意也無。其他人在旁邊酣眠,偶爾傳來幾聲夢囈,也沒怎么睡安穩。我翻身不能,更是難以入眠。只好借著月色呆呆地打量著這個房間。之前來得匆忙,不過是換個衣服就跑上跑下,在這里都沒待十分鐘就被推進了手術室,現在可算是有時間打量這個暫時的“家”了。
隔壁病床躺的是一個女孩,看起來稚氣未脫,大約十三四歲,我的目光落在她臉上時,她忽然睜開了眼睛,我在黑暗中沖她一笑。
嘴唇還有些干,我已經十幾個小時沒有喝水了。針打得多了,胳膊也腫了起來,看起來頗像胖胖的蘿卜,只是我不合時宜地想到了豬蹄,腸子也被喚醒,叫了幾聲。
女孩猶豫了一下,打開床頭燈,挪到了我床邊,倒了一杯水。
“你現在還不能喝水,忍一忍。”
我忍不住問她:“我不能喝水,你倒水做什么?”
她拉開了一點點窗簾,把水杯放在我手邊的椅子上:“一會兒你就知道了。”
她回到了自己的床位,關上了床頭燈,室內一下子重回黑暗。
她這么一通神神秘秘的儀式下來,我帶著幾分好奇,順著她的目光望去——啊,那月光透過窗簾的縫隙灑落進來,剛巧落在了那杯水中,成了室內唯一的光源。
耳邊傳來她輕輕的聲音:“要是睡不著的話,就看那一杯月光吧。”
說也奇怪,看著那杯月光,病房的寧靜似乎也不再是不可以忍受的了,連疼痛似乎也減輕了幾分,倦意也涌了上來。
曾經的夜晚,有多少的夜色被我錯過了,而今我在病房的一個水杯里,欣賞到了一片獨屬于我的月色。
往后的歲月里,每當難過的時候,我都會在窗邊放一杯水,慢慢也熬過去了。那年她只是盛了一杯月光給我,我卻有幸在余生都有一杯月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