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超

小時候，掌管我們家廚房的是母親。母親身材矮小，卻有著一雙化腐朽為神奇的妙手，即使沒有什么高級的食材，也能讓一日三餐變出不同的美食。那些花樣繁多、口味上佳的主食，葷素搭配、營養全面的湯菜，承載著母親對我們毫無保留的愛，是我的童年永遠難忘的美好回憶。

我們家并不富裕。父親與母親皆是農村出生，恢復高考后通過考試改變了命運。大學畢業分配回縣城工作，雖然吃上了“國庫糧”，但是上需贍養父母，下需養育子女，他們的日子過得也很是拮據，勤儉節約是他們一直秉承的原則。但是母親曾說，外婆告訴她，身體健康是最重要的，沒錢可以不穿新衣服，飯卻一定要吃好。所以，雖然條件有限，母親還是會想方設法豐富我們的餐桌。那時我們住平房，母親便在小院里壘了一個雞窩，養了兩只雞，這樣每天都能吃上雞蛋；院子一側被她整出一小片地，農學院畢業的她一季能種上三四種不同的蔬菜，還有屋頂爬的絲瓜、墻角木頭上的木耳，各色菜品紅黃紫綠，送上餐桌時色香味俱全。而我和姐姐，也總是能吃得心滿意足。

母親做飯好吃是有口皆碑的。那時我的表哥表姐們一到周末節假日，就喜歡往我家跑，為的就是蹭頓母親做的飯。而且每次大家都會吃得風卷殘云一般，手慢一點就搶不到。光盤是對廚藝最高的褒獎。

時光如水，緩緩流過。我們慢慢長大，父母逐漸變老，我們家的廚房里，開始有了父親的身影。父親年輕的時候，在家吃飯的機會屈指可數，更別提給我們做飯了。他做了一輩子警察，年富力強時，總是沖在第一線，直到身體實在跟不上，才退居二線。那時，母親也因年紀漸長，免疫力下降，出現了天一冷早起就會過敏長濕疹的狀況。于是，父親便從母親手中接過了做早飯的任務。

最初父親做的早飯一言難盡。一周七天，一月四周，每天都是熗鍋面。雖然父親很有廚藝天賦，簡單的熗鍋面做得也很好吃，可也耐不住天天吃。后來我與姐姐提出抗議，父親又加入了紫菜蛋花湯，與熗鍋面規律循環……最后，是母親提前包好水餃和小餛飩凍在冰箱，才使我們的早餐種類增加至四款。

再后來，我和姐姐相繼離家讀大學，又各自工作、成家，父母也都退休了。不知不覺中，我們家的“大廚”完全變成了父親。現在節假日帶著丈夫孩子回去看他們，父親一人就可以準備出一桌令人眼花繚亂的大餐，還能兼顧所有人的口味，進步之神速，簡直令人不敢置信。

母親說，自從父親退休，她這個“大廚”也“被”退休了，不僅是廚房，就連一些掃地拖地之類的家務，父親也不再讓她插手。現在她每天睡到自然醒，醒來后飯是熱的，家是干凈的，不用再接觸清早的冷空氣，也不再過敏，日子過得別提多舒心了。對此，父親只是笑而不語，繼續任勞任怨做他的“大廚”。

我一直覺得，一個家里最充滿愛意的地方就是廚房。因為一日三餐都是從這里制作，“大廚”把滿腔愛意與食材一起烹飪，家人入口的每一粒食物便都浸透了滿滿的愛意。就像父親，他從未對母親說過什么動聽的話語，卻把愛意融入了他烹飪的每一餐飯食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