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向珍

去醫院給父親拿藥，早早在網上預約了11號。我提前二十分鐘到達診室門口，在人滿為患的走廊，看到一位穿著油田工裝的中年建筑工人，蜷坐在閑置診室門口的地板上，安全帽放在一邊，耷拉著頭，睡得似乎很沉。分診臺叫一次號，他努力地抬一次頭。我問他是幾號，他回答30號。我替他著急，問他是不是網上掛的號，他說不是，以前看病都是兒子給他用手機網上掛號，這兩天兒子高考，沒敢跟他說。

一位五十多歲的鄰居大姐，白天在各個小區給住戶擦門窗玻璃，傍晚趕去附近的酒店做服務員端盤子刷碗，馬不停蹄地打著兩份工，一臉的滄桑，一臉的笑容。她操著一口還算好懂的外地口音，很自豪地告訴我，她的兒子很聽話，大學快畢業了，女兒讀初一，學習成績也很好。隔著越來越明亮的玻璃，看著她滿臉的汗水和濕透的衣服，我只能給她幾塊剛切開的西瓜和一份最真誠的祝福。

正午，綠化帶大樹下的陰涼里，睡著幾個干活的工人。幾根黃色的編織袋，幾個拆開的紙箱，一塊只能容下上半身的白色泡沫板，就是最踏實的床鋪。頭上的蟬聲很密，工人們睡得很香，我不忍心打擾他們。下午出門買菜的時候，我又特意去綠化帶轉了一圈，跟工人們聊了一陣子。干活最麻利的大姐大聲地說，她的女兒讀大三了，準備考研究生。黑黑瘦瘦的大姐開心地說，在東城打工的兒子剛買了新房子準備結婚，她要幫著他們還房貸。正在刨地的大哥，揪揪前心后背都濕透的衣服，咕咚咕咚喝下半瓶子涼開水，伸直粗壯的手臂指向北方，喜眉笑眼地告訴我，小女兒正在市一中高考呢！我納悶他怎么不去陪考，他說孩子挺爭氣的，有老師在就行了，他去也幫不上忙，還不如多掙點錢，比啥都強呢。

華燈初上，蟬鳴蛙鼓，十字街口的攤點有序地排開。衣服鞋帽，鮮花玩具，青菜瓜果，應有盡有。紅艷艷的蜜桃，花花綠綠的甜瓜，碧綠的西瓜……一堆一堆的，隨便顧客挑選。這些夏天成熟的果實，都來自無私的土地，都儲藏著陽光的馨香，那一縷一縷飄散出來的，也全都是甜蜜醉心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