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拿到陸梅的兒童小說《像蝴蝶一樣自由》（明天出版社出版），是本薄薄的書，先是覺得沒有閱讀壓力，讀下來才發(fā)現(xiàn)，這小書很不小！它以小巧的體積，表現(xiàn)了豐富的內(nèi)涵；以簡約的語言，表達了深刻的哲思；以浪漫的想象，探討了嚴峻的主題。它有哲學(xué)氣質(zhì)。然而，它的表現(xiàn)方式又是兒童的、感性的、夢境般的。　　
　　讀這部“小書”需要智慧。人物在奇妙的幻境中，在歷史與現(xiàn)實中，隨進隨出，有如美麗的蝴蝶自由穿越，情節(jié)轉(zhuǎn)場也不著痕跡，自自然然。故事是，生活在當(dāng)下的上海小女孩老圣恩與二戰(zhàn)時被納粹殺害的十三歲的猶太小姑娘安妮在神秘的夢境中相會了。安妮也是《安妮日記》的作者。安妮曾在日記里寫道：“我希望我死后，仍能繼續(xù)活著。”陸梅在這本書的最后一章《致安妮》里堅定地回應(yīng)：“你的確活著，活在一代代人的記憶中。”陸梅在小說末尾寫道：“可是，聰明的安妮，以你智慧的頭腦，你早該知道，我的點滴文字，同樣是為了對抗遺忘。”　　
　　每一章都富于童話色彩。安妮無處不在。現(xiàn)實中的老圣恩和夢幻中的安妮，這生者與死者，成了交心的朋友，談生死，談理想，談戰(zhàn)爭，談自由……在夢中，在書房里、走廊里、花園里，在楊樹浦水廠、在二戰(zhàn)期間猶太難民聚會的摩西會堂舊址……安妮說著“二戰(zhàn)”給猶太人帶來的巨大苦難，雖沒有血腥場面，卻讓人感知戰(zhàn)爭的無比殘酷。看不到流血，卻能聽到血流的聲音；未著力寫戰(zhàn)爭，而折射了戰(zhàn)爭的陰霾不散。“對抗遺忘”是這本書的思想主線。　　但它又不僅僅是為“對抗遺忘”；“渴望自由”是這本書另一面精神旗幟。選擇猶太人受害是很有力量的。這個民族曾因信仰被追殺，但信仰者不是屠殺可以趕盡殺絕的。安妮說：“我們猶太人都有一個生命觀，我們不認為死是生命的終結(jié)，因為身體消亡了，靈魂還在。如果因為身體消亡，任自己的靈魂衰退、麻木，那才是一件羞恥的事。”一個無形的聲音鼓勵安妮：“安妮，你要足夠堅強地承受，你要保持清醒的品質(zhì)，沒有什么可以擊倒你。魔鬼只在你的意念里，你不怕就沒有魔鬼。”安妮的自我堅持是：“學(xué)會在命運中保持尊嚴的方法，就是記住他人的災(zāi)難。”她說她是個老靈魂，如果活著已經(jīng)80歲了。但出現(xiàn)在老圣恩面前的，卻依然是個小女孩。這是作家的浪漫，靈魂年輕與否同年齡無關(guān)，一個永遠為人類苦難憂思、并且不懈地追求生命真理的靈魂，會永遠保持童年的輝光。　　
　　安妮的美麗中透著憂傷，單純中透著深刻。她的心性是：“飛出囚籠，哪怕死也要變成蝴蝶。”或者：“寧可向死而生，生于自由，像輕風(fēng)一樣自由，像野草一樣自由，像蝴蝶和飛鳥一樣自由……”這是生存的自由、心靈的自由。老圣恩在自由的王國里神游，和安妮成為朋友，驅(qū)散了現(xiàn)實生活的枯燥；而老圣恩原本渴望快快長大，心理突然逆轉(zhuǎn)，她不想長大了，因為能和猶太女孩安妮相遇必須正好是十歲的女孩，超過十歲就不能接受神秘的指引，也就不能和安妮相處了。這看似童言，其實透著哲思，人類清澈的靈魂也許存在于兩端：一端是未涉世事的純真兒童，一端是淘盡鉛華后通透世事的老人。　　
　　作品談?wù)芾韰s不露痕跡。尋找自由、尊嚴的理想和希望，照亮了整個故事。戰(zhàn)爭本是個沉重的話題，作者巧妙地把歷史推為背景，讓相距70年的生者與死者晤談，在閱讀中仿佛赤腳踩在麥芒上行走，時有扎疼之感，既沉重又輕柔。其語言，通透干凈，讀起來清爽。就像用文字搭建了一座金房子，到處閃爍著金色的光芒，這些光芒就是思想的鱗片。陸梅的寫作充滿智慧，蕙質(zhì)蘭心.□雷 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