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呼吸,在米易”。地處川西南部安寧河谷的米易縣擁有得天獨厚的自然環境優勢,植被繁茂,水源豐沛,果蔬甘美,魚糧富足,成為“城在山中、水在城中、居在園中、行在綠中”的康養福地,令人稱道。
米易日照時間長,尤其冬日陽光,取之不盡,用之不竭,鍍亮了米易金字招牌。然而,去冬今春的極寒天氣使米易陽光隱退,一連幾日陰云當家。
遠道而來未得沐浴陽光,小為憾事。敦厚質樸的米易人仿佛要替反常的氣候道歉,盛情以待。一連三日走訪,不覺間忘卻連綿陰雨,反而感到明媚陽光照耀心田。
米易盛產水果,味道醇好。慕名來到城北市場,水果琳瑯滿目,種類繁多,果香飄逸。久聞米易盛產巧克力味道的草莓,即使像有些旅游景點商販那樣故意加價,我也會樂于接受。然而,這個膚色黝黑的米易漢子對待外地顧客,沒有加價反而優惠降價,令我感嘆。
他上秤稱果,我無意間說出明天下午離開米易,他隨即停手告訴我草莓不宜久放,應當明天上午來買。主動放棄賺錢的生意不做,這情景多年不遇,更讓我深感意外。
次日上午我再到城北水果市場,這位攤販的草莓暢銷所剩無多。他居然面露歉意,誠懇向我推薦對面攤位。一時間古樸民風撲面而來,周身頓生暖意。
一個地方無論山川多美氣候多好果蔬多甜,倘若喪失人文風景,精神世界難免貧瘠荒涼。米易民風來自米易人對自身道德修為的堅守,真實而自然,勝過說教。
一顆草莓,見微知著。
米易全縣二十三萬人口,卻有著漢、彝、傈僳等二十六個民族,可謂多元文化聚合,構成民族團結大家庭。《水經注·若水》有云:昌意“生顓頊于若水(安寧河)之野”,若木(攀枝花)之畔,所以米易又是聞名的“中國顓頊文化之鄉”,有著悠久的歷史文化積淀。
“一山分四季,十里不同天”,米易康養宜居的自然環境優勢自不必說,然而“十里不同天”便難免存在與縣城富足安逸景象不甚相同的貧困村寨生活。
置身盛世,不忘憂患。倘若只是贊頌優美風景與宜人氣候,那便是旅游冊頁了。走進生活底層,關注尋常百姓,這既是采風的應有之義,更是作家的職責所在。
米易的貧困村寨地處偏遠,物質基礎匱乏。當地人摸清“家底”,找準“窮根”,探索精準扶貧良策,首先解決“授之魚”還是“授之漁”的問題。
通過幾年努力,僅以西番村為例,已經實現脫貧“不丟下一戶,不落下一人”的目標,他們借助獨特的環境優勢和民族文化特色,興辦養殖牧場、發展高山農家樂以及休閑茶吧,成為遠近聞名的富裕村。
但是,有的地方扶貧工作中出現“標配化”的“送溫暖”現象,在米易采訪縣委領導,他們講起一則扶貧中發生的故事:逢年過節攜帶桶裝食油慰問貧困家庭,卻發現去年送來的桶裝食油仍然原封不動擺放那里。
原來米易境內的少數民族村寨多地處偏遠,由于生存環境艱苦、物質生活匱乏,多年形成衣食簡陋的生活習俗。以傈僳族為例,就是從原始農耕狀態以“加速度”的方式跨進現代時空生活的。他們對自身生活習慣的恪守,既保留著民族文化元素,也與當代文明生活存在明顯疏離和落差。少數民族貧困家庭的飲食習慣,絕非都市日常生活那樣“一日三餐,煎炒烹炸”,桶裝食油經年擱置的現象也就不足為怪了。
一桶成為擺設的食油,引起米易縣委領導深度思考:這桶過期食油說明扶貧工作既“不精”也“失準”。脫離實際的“送溫暖”等于“無用功”。
實現精準扶貧,不能停留在物質生活層面,還必須引導村民從日常生活行為做起,從自身文明習慣做起,轉變落后思維觀念,破除與新時代不相符合的陳規陋習,從而養成文明健康的生活習慣。
模式化扶貧,淺嘗輒止;概念化扶貧,流于形式。米易干群達成共識:真正的精準扶貧成果,應當實現物質生活與精神文明“雙進步”,否則,即便物質生活有所改善,不文明的陳規陋習也會舊態復萌,使鄉村生活成為不健全的“跛足”。
于是,從民族文化深層結構著眼,從日常生活習俗著手,精準扶貧工作列為全縣的系統工程。以“住上好房子、過上好日子、養成好習慣、形成好風氣”為內容的“四好村”建設,成為農業農村工作的根本抓手和基本標準,扎扎實實開展起來。
走基層,接地氣,細化幫扶政策,鄉鎮干部改變作風,杜絕模式化,講究實用性,逢年過節不光給貧困家庭送來柴米糧油,還送來洗發液和香皂,毛巾和床單,一件件文明生活的日常用品,用于新時代的生活……通過實踐,基層干部深有體會,扶貧工作既是物質生活范疇的也是精神文明層面的。為了創建文明生活方式,提升文明生活質量,全縣還提出鄉村家庭日常生活要做到“七個好”——家具擺好,衣被疊好,農具放好,柴草堆好,畜禽管好,衛生搞好,房前屋后環境生態建好。
如果不了解基層實際情況,自然認為“七個好”是對小學生提出的基本要求。其實只要你走進邊遠山寨接觸貧困鄉村的生活,就會切實感受到構建鄉村文明生活方式,需要付出多么大的努力。
陰冷天氣退去,米易縣城陽光普照。沿著安寧河畔行走,感到新春暖陽正穿透重巒疊嶂,將縷縷金輝投射山鄉村寨,那里應當有整潔的院落,明亮的灶臺,規整的桌幾,清爽的被褥,舒適的衣裳,明澈的目光,以及向往小康生活的笑臉。
如此這般,才是米易陽光的真正意義,才是米易陽光的價值所在。□肖克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