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0左右吧，對于初中的孩子來說，算高的了。大眼睛，娃娃臉，一襲粉裙。
　　初一的第一眼總是那么青澀，那時，她和英語老師走在一起。一圈300米的操場、九個班的軍訓(xùn)、雜亂的口號和操場邊緣的兩個女老師。同學(xué)們議論紛紛：“那個女老師好漂亮啊！”“這么高挑，頭發(fā)好長啊！”“誰敢去搭個訕？”悻悻地歸隊(duì)后，留在眼睛里的只有那個身影。看她的時候，我像一個望海的孩子，看似毫無目的，實(shí)則眼中僅有一人。
　　戲劇般地，我在第一堂語文課上又見到了她。全班沸騰——男生們“狼嚎”起來，女生們尖叫著——坐在第二排的我跟著一幫“瘋孩子”們叫著“哇，是她！”笑靨微泛，她輕聲道：“我這么受歡迎啊。”問罷，全班又從喇叭變成了鼓槌。她笑了，我們也跟著她笑，無拘無束。
　　她是隔壁班的班主任，也是我們年級最年輕的班主任。也許因?yàn)槟贻p，她的課從來沒有過空泛的說教和無聊的內(nèi)容。她給我們看阿貍，給我們念張曉風(fēng)的散文。她的電腦桌面是一個靜閉雙眼的漢服少女，她的圖標(biāo)備注也充滿詩意——“澈調(diào)”是酷狗音樂，“逍遙游是QQ”。上節(jié)課，她帶著我們的思緒漫游平行宇宙；下節(jié)課，她又把我們帶回大唐時光。她的知識觸及各個角落，自由地像伴著水汽的海鳥。
　　每周四下午的大課間，是屬于她和她的音樂的。《第三十八年夏至》，她講出了離合悲歡；《風(fēng)華錄》，她講出了陸羽閑情；《自掛東南枝》，她講出了歌曲串燒風(fēng)格。她可以找出適合朗誦任何一篇課文任意一個部分的BGM，可以用輕柔的話語闡釋每個詞語原本的味道。她會冒著挨我們班主任訓(xùn)的風(fēng)險給我們放《危機(jī)邊緣》，敢“違背”學(xué)校禁止課外書的命令給我們推薦唐七公子的《華胥引》。她的語文課充滿著令人好奇的問題和活潑的答案，她的閱讀課從來不會對書有限制。她不會在你的作業(yè)本上批下“下次注意書寫”而是“你的字要像你一樣可愛”。
　　真好。
　　初中的腦子里有天馬在飛。當(dāng)我把我人生中第一篇小說給她時，她那驚喜而又期待的目光打動了我，我的寫作熱忱從此被點(diǎn)燃。她很看好我，連平時的稱呼都變成了“大作家”。
　　但老天給了她另一條路，不久她便嫁到了濰坊。那時，她還沒看到我完結(jié)的小說。兩個人，一個帶著對我們學(xué)校的依戀走向他鄉(xiāng)，一個帶著年少的夢和一聲“大作家”，走向了初二。她在那邊教了小學(xué)——對呀，她是屬于孩子的。
　　臨走時，我又想起了之前的一段經(jīng)歷——人生中的第一次朗誦。那是《黃河頌》的一節(jié)。背景音樂響起，她點(diǎn)頭示意我開始。帶著激動和從黃河中感受到的澎湃，我結(jié)束了這段朗誦。她評價我“嗓音有很大的發(fā)展?jié)摿Α薄２⒐膭钗遗θグl(fā)展。懷著一份感謝坐下后，我的心里產(chǎn)生了對于“字正腔圓”的第一好感。
　　到現(xiàn)在，已別四年了。“大作家”依舊沒有新作品，只是在刪改中猶豫，以至于放棄一個個半成品。回憶起來，怕是辜負(fù)了某種東西。到了今年過年，許久未與她聊天的我心血來潮發(fā)去了一聲問候，她竟仍然想著那個稱呼，而且鼓勵仍存。悔了！默然之中，我又憶起了別時的那個情景。
　　她對我老班說，這孩子嗓音條件很好，下學(xué)期派他去參加九月份的教師節(jié)朗誦吧！
　　那個九月，她已在濰坊，我卻在臺上，朗誦著無人聽曉的頌歌。
　　（作者單位：臨邑一中高二二班）□田端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