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意,是所有優秀藝術的共同特征。凡是好的藝術作品,其本質都是詩:好的音樂,是聲音的詩;好的舞蹈,是動作的詩;好的繪畫,是色彩和線條的詩……而凡是好的文學作品,無論小說、散文、戲劇等,其本質也都是詩,或者說,都是充滿詩意的。這次,讀完莫美的小小說集——《印象》,我的這種感覺就更加鮮明。我相信,不管是自覺還是不自覺,莫美在創作每一篇小小說的時候,一定是作為一首詩在寫的;否則,是難以如此詩意盎然的。
這種詩意,最直接的感覺是來自他的語言。莫美小小說的語言,以質樸簡潔、真實生動、自然流暢見長,不雕飾、不做作、不隱晦,娓娓道來,在舒緩散淡的敘述中,使作品體現出一種詩化的特色,呈現出一種特別的意境,展現出一種自然天成之美。如《牛不知道自己的力氣有多大》中的“夕陽西沉,紅霞滿天”“山腳下,小河旁,水田里,一頭牛,一個人,似乎未動,其實在動”“壓耙帶泥”“抽了老黃牛一鞭”等語句反復出現,如同詩歌中的“一嘆三唱”之韻。有的本身就是一首詩,如《溫海垂釣》中對溫海迷人景色的描寫:“湖周青山環繞,森林茂密,空氣清新,一塵不染。湖水自然澄澈,顏色多變,春湛藍,夏碧綠,秋斑駁,冬蒼翠……”就是一首山水詩。 這種詩意,骨子里來自于作者對歷史、社會、生活的深刻思考。中國作協原副主席譚談說:“莫美先生不以人云亦云、蕓蕓眾生眼中的‘美’為審美標準,這種‘莫美’的文學價值追求,值得稱道。”像經典名篇《牛不知道自己的力氣有多大》,就飽含著作者對“三農”問題、人的自我認識和覺醒等主題的現實追問和哲學思量,不但深刻,而且顯示出“多義多解的長篇氣象”。像《溫海垂釣》《趙老請客》等,在看似散淡的敘述中,寄寓對政治、社會、人生等的深度思考和表達。這比那種注重情節起伏曲折的寫法更見功力。特別值得注意的是,莫美還善于在小小說中巧妙運用象征這種極易產生詩意的手法。如《路》《漢子》等,完全可以當做充滿象征意味和哲理思考的散文詩來讀。
這種詩意,得益于對人物的生動塑造。一些小小說作者,受小小說文體限制,往往注重于故事的出奇出新,敘述的千回百轉,而忽略對人物的塑造。莫美的一些小小說,如《提案》《肝炎專用杯》等,也極盡“曲徑通幽,移步換景”之法,講究“方寸之內,氣象萬千”之局,追求“意料之外,情理之中”之效,情節緊湊多變,引人入勝。但他又更注重人物的塑造,如表現被扭曲、被損害的人性的《攝影大師張國光》等篇章,以高超的速寫技法塑造人物,寥寥幾筆,即勾勒出性格鮮明的形象,展示人物命運,表達重大命題。《爺爺的芭蕉蔸》的結尾寫“我”為解決工作問題,要去找一生都靠弄虛作假而平步青云的鄰居——四喜時,“爺爺聽見了,拄著拐杖,來到我們身邊,鐵青著臉,用拐杖敲著我坐的凳腳說:‘誰要去找四喜,就敲斷誰的腳桿子!’”一個表情、一個動作、一句話語,就讓一個本真為人、疾惡如仇、痛恨弄虛作假的老人形象躍然紙上。
這種詩意,還和獨特的地域文化特色融合在一起。莫美所在的湖南省漣源市一帶,是湖湘文化和梅山文化的交融之地,保留了大量奇異習俗,形成獨具特色的地域文化。這些自然就會成為作品的典型環境之一,也是作品中最富詩意的內容之一。最典型的一處就是《外婆家的楊梅樹》中給楊梅樹過年的習俗: 舅舅在楊梅樹上猛剁一刀,問道:“你是什么樹?”
外公就說:“我是楊梅樹!” 舅舅把酒倒到刀口處,問:“酒好吃不?” 外公就說:“好吃。”
舅舅把菜倒到刀口,問:“菜好吃不?”
外公就說:“好吃。” …… 這里仿佛是一首對話體民歌,讓人忍俊不禁,詩趣橫生。還有龍山藥王廟的孫道長替藥王開藥方的習俗等等,更帶有幾分詭秘和奇異。
莫美以其詩意書寫,創作出一大批充滿詩意的、藝術精度和思想深度并具的作品,給人留下深刻的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