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炳經常賣藝的地方,這里人流量大,生意自然就好一些。
此刻,那首已在全世界廣為傳播的二胡名曲《二泉映月》的音律,如泣如訴地在我心中回旋。它從一□陳歆耕顆歷經磨難的心靈中流淌而出,流入波光閃爍的運河水,流入“藍色酒吧”晃蕩的杯盞,流入“百年酒館”醇香的酒缸,流入陶藝工坊塑陶女孩的纖纖指尖,流入“捌徐糖坊”滾燙的鍋灶,流入“莫宅”客棧賓客的夢境……阿炳的樂曲是民間的、大眾的,“此曲只應天上有,人間難得幾回聞”不適合用來描述阿炳,不妨改為“此曲只應水中有,流入千家萬戶門”。
中外音樂界各路高人,對阿炳多有點“睛”之論:“阿炳是中國樂神的化身”“是我國民間音樂的奇才”(喬建中)“他的偉大的名字應該用黃金寫在中國音樂史上”(趙沨)。在諸種評介中,日本著名指揮家小征澤爾的肺腑之言,最為形象感人。他在中央音樂學院第一次聽到用二胡演奏的《二泉映月》,淚水奪眶而出,說:“此種音樂只應該跪著聽……”并且就要從椅子上跪人們常常將優美建筑與音樂作比較,我認為,音樂與 下去,以表示他的虔誠。
有人將阿炳與貝多芬作比較,認為《二泉映月》水似乎更具同質性。上善若水,至美若水,生命若水,音是一首東方《命運交響曲》。這兩位同樣在音樂史上樂若水。
站在無錫古運河清明橋頭,俯視夜色下如夢似幻的水 不朽的東西方音樂天才,確實有著幾乎相同的苦難命中倒影,對此就有了更深刻的感悟。大運河不僅僅是歷史 運和奇特的音樂創造力。他們都沒有向苦難的命運低上的南北水運之河,更是中華民族思想文化創造的精神之 頭,被命運的惡魔擊倒,而是將苦難升華為音律、樂章,河。開鑿它的最原始動因是為了水運,但它最為偉大不朽 迸發出與厄運抗爭的排山穿石的力量。他們的“命運交響曲”,有著東西方不同的風格標識和內蘊。一如的效應,卻是成為中華民族璀璨文明源遠流長的命脈。
它是溫馴的,利萬物而不爭。過往船只激起的波瀾, 大江大海般雄闊、澎湃、跌宕,一如泉水溪流般柔韌、如絲綢般抖動。正是這緩緩流動的河流兩岸,最適合人居。頑強、悲憫……但都一樣博大而深沉。
阿炳的命運可分為兩個階段:年輕時,他繼承父因此很多繁華街市傍河而筑,無數尋常人家枕河而眠,萬頃稷麥稻禾吸吮河水而生機勃發……也因此,許多偉大的 業成為崇文寺雷尊殿當家道士,主持道院懺務,深受精神碩果,皆來自兩岸民間和知識精英的共同創造;繁若 道教音樂熏陶,諳熟各種絲弦、擊打器樂,在齋醮儀式演奏中表現出超常的音樂天賦,被人們尊稱為“小星河的名相、文豪、藝術大家,也誕生在河的兩岸。
駐足橋頭,腦中很自然地想起民間音樂家阿炳的形 天師”,生活條件也較優越。在35歲前后,阿炳陡然象:頭頂破舊禮帽,鼻梁上歪斜著一副墨鏡,手里拉著二 跌入苦難的深淵。因患眼疾未得到及時救治,雙眼先胡……墨鏡之所以歪,不是像今天的人故意裝酷,而是因 后失明,無法繼續主持懺務,只得流落街頭,靠賣藝為一條腿斷掉了,只好用細繩拴在耳朵上。清明橋頭,是 為生,窮困潦倒,飽嘗世態炎涼、求生酸辛。開始一人行走,常常摔倒,磕碰得鼻青臉腫、傷痕累累。后偶遇同樣苦命的寡婦董催弟,兩人相依為命,外出賣藝,由董催弟牽著他的長衫引路。新中國的建立,給他帶來命運的轉機。1950年,他的老朋友、中央音樂學院楊蔭瀏教授、曹安和女士等人,用學院剛剛獲得的唯一一臺鋼絲錄音機,專程來無錫為阿炳錄下3首二胡曲、3首琵琶曲,約好來年再錄,并擬請他赴京參加演奏會,聘請他去中央音樂學院任教。喜事接踵而來。然而,命運似乎故意跟他作對,當曙光初現時,他卻陷入沉疴、接連吐血,于該年12月4日沉入永恒的黑夜……
時年才58歲。
他享譽世界的遺世名曲:《二泉映月》《聽松》《寒春風曲》《龍船》《大浪淘沙》《昭君出塞》,均創作于他飽含血淚的后半生。
貝多芬出身貧寒,童年受盡暴虐父親折磨和世人嘲弄。正當他音樂創作風生水起、聲名遐邇時,命運又與他開了一個殘酷的“玩笑”,一場噩夢般的大病襲來,他的聽力嚴重衰退,幾近失聰,他的音樂生涯險些結束。失明與失聰,東西方兩位音樂天才遭遇的厄運如此相似。貝多芬曾一度瀕臨精神崩潰。是內心深處音樂的召喚,激發出與厄運抗爭的勇氣,使他在音律的回旋中重生。此后他的音樂創作,登上新的巔峰,也是人類音樂史的巔峰,一系列經典名曲:《英雄交響曲》《命運交響曲》《C大調鋼琴鳴奏曲》……從維也納穿越時空,回蕩在世界各國的音樂大廳。貝多芬57歲告別人世時,送葬的隊伍中除了悲傷的普通民眾,還有整齊肅立的王朝士兵。
最高潔的荷花,根植于泥淖之中;最激動人心的天籟之音,是用血淚凝煉而成。阿炳、貝多芬的偉大在于,他們將個人苦難升華為滋潤全人類干渴心靈的甘露般的音符。阿炳曾自謙他的曲子都是“瞎拉拉”的“依心曲”。貝多芬在《莊嚴彌散曲》手稿開端寫道:“全由心生,只求表達心聲。”好一個“依心曲”“全由心生”,這不正是一切藝術創作最本質的規律?從創作者心中流出,才能讓千萬顆心為之顫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