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你有過往郵筒里投信的體驗嗎?
??? 那種投信前片刻的神秘和猶豫,地址寫錯沒有,郵票面額數足不足。還生怕投錯孔了,將本市當做外埠,或外埠當成本市。然后眼巴巴地投進去,并不馬上走開,仿佛是惦記自己掉進去的心,一定要等著聽那信箋落進筒底的聲響,是那種悶悶的,也許碰上別的信皮,很多,又會變得沙啞。喜趙歡寫信的人才會覺得這都好聽。蘅期盼回信的日子難熬啊,一天天數著日子,各種猜想,又一種擔憂,又一種希望。結果是喜還是悲,是機會還是石沉大海,天曉得!“文革”時期,干校里唯一的樂趣就是寫家信和等回信。時間大把大把,只要你完成一天的農活不嫌累,伴著野狼嚎般的風聲,隨你寫多少頁紙,只要你不怕點燈費油。
??? 記得1996年圣誕節前,在巴黎,我用了一個星期寫了50封信,給國內的親友,一人一封。在國外寄信,是通過郵局,此時我不記掛是否安全,只擔心別太貴。
??? 10年后我又一次“重操舊業”,也是一個星期,一人一封信。那年是2006年,我出版了新書,鼓勵我的人很多,都需要一一感謝。整整5天,除了吃睡,我都趴在家里的圓形飯桌上,人像粘在那兒,如癡如醉。雖然我早已學會電腦,也絕不敲字打印,絕不圖省事兒統一地說一樣的謝詞和祝福的話,我寫的信絕無重樣。
??? 其實那年的信大多沒回復,對方欣喜或是淡漠,我并不在乎,再說何必要求人家也和我一樣用筆寫信呢。只有女友文子接到信感動壞了,她在電話里動情地說,現在的書信還能見到手跡,太感動了!
??? 給我媽過92歲生日的家宴后,我幫老太太整理存放在小院車棚里的紙箱。我家好寫信有傳統,自然朋友的來信也極多。南京潮濕,箱子一打開,嗆鼻的霉味兒撲面而來。全是老信,足有幾百封。細辨認落款,浮現當年陪媽拜訪諸多寫信者的情景。姨媽來信最多,一頁信紙從左上角到右下角,密密麻麻。一個家族有趣瑣碎的陳年往事,對我和其他晚輩的評論,經她描述,讓我忍俊不禁。
??? 效仿我媽,近日我在家也翻出存放舊信的紙箱。兒子留法時的信,他爹出差在外的信,特別珍貴的是雙親寫來的描寫外孫可笑又累人的點滴,那可是他們含辛茹苦的見證。重見故去14年父親的筆跡,那些溢滿字里行間的牽掛和叮嚀,令我心酸。
??? 手跡正從我們身邊悄悄溜掉變成奇缺物,未來若想見到,不是到圖書館,就得到展覽玻璃展柜前,俯下身,默默讀,細細品,好似欣賞故宮珍寶。
??? 躲過戰亂和政治運動幸存下來的文人書簡,隨著主人老去,也成了他們最大的心里負擔。命都帶不走,何況這些舞文弄墨的產物?我便是其中一個。
??? 再過若干年,孩子們不會寫字兒了,除了考卷、填表,也許還有賀卡。與人交往除了口頭表達,他們只會發短信和電子郵件。家里家外,街頭巷尾,地鐵公交,太陽下,燈光下,指尖在手機鍵盤上飛快地廝磨,不分白皙的涂了指甲油的,還是黝黑粗糙的。
??? 我們無限感恩喬布斯,又何嘗不想一睹蘋果創始人演講稿的手跡呢?也許他真有。
??? 還不能忘記一件事,年輕的自己在東北干校炕上寫家信,是寫完、上交、審查后才能寄出的。可我一封也不會少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