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人都說,有了孩子以后,大人也會跟著孩子一起經歷成長。好像還真是那樣,尤其是在飲食方面,日子可長著呢,而這世上的美食又何其之多,實在沒有必要圖一時刺激就把各類口味放到孩子面前。父母要做的就是,不斷給她清零,回到她初臨人世味覺的一張白紙上去。
??? 某種程度上,我欣賞西方人吃飯前的禱告儀式,那是對上帝所賜食物的尊重和感激。當我們如今越來越有吃不到小時候食物的感覺時,我們有沒有發覺,其實那只是因為我們今天的選擇太多了,我們被某種貪戀驅使著,味蕾達到一定闕值,已經再難全身心地感知那種純粹的食物的味道。
??? 美食當中,對天然食材的追求越來越成為一種奢侈。對于奢侈品,除卻加諸于它身上已然變形了的一種浮夸,其實我們更應該看到它背后的態度:對材料的尊重,做工精細,認真,恰如文火燉出的老湯,是經由時間慢慢熬出來的。看到一個新聞,說經濟不景氣,現在的奢侈品越來越難做,各類大牌奢侈品牌逐漸從賣品牌、賣產品向販賣生活方式轉變,不少是向餐飲轉型,包括擁有地道托斯卡納風味的古馳,開設咖啡的阿瑪尼……
??? 這不是墮落,而是奢侈品的一次低身回歸,唯有回到跟人肉體切身相關的體驗上,奢侈品才能更彰顯出它的價值來。
??? 所以,即便奢侈如LV直接賣起了小籠包,我并不覺得這是一種混搭。其實所謂美食,化繁就簡到最后,都是對原始食材的獲取。《紅樓夢》里的茄鲞夠驚艷的了,但說一千道一萬,最后還是要回到茄子本身,那個探尋過程屬于錦上添花,只與樂趣與文化有關。
??? 也正因為如此,我更能體會到那種早上皮包水晚上水包皮慢悠悠的生活,把肉身清空了,才能調動全身心的感知去觸及美食的實質。一次和好友跑到大街上的錦湖。不過是因為它的旁邊開了一家富春大酒樓,泡個澡然后帶著尚軟熱的身子到旁邊來一籠富春包子,喝一泡魁龍珠茶,那一溜子下去,從外到內都趟實了。
??? 知道這個地方,還是一次帶女兒路過,發現還有帶外賣的富春包子。一路風雨走來,包子能上能下,粗放有之,溫婉也有之,是和你一起扛歲月的。所以,它是天然的正室范兒。我們向來是教育女兒不在路上隨便吃東西的,真要吃東西一定要找個地方坐下來,慢慢把它吃完。但那一次似乎破例了,父女兩個各執一個包子,就坐在路牙上大食起來。小家伙把包子先咬了一口皮下來,用舌頭舔到了里面餡的鹵汁,吸了一口,居然深深嘆口氣,然后又細細地去嚼包子皮,等她抬起頭看我時,眼睛亮晶晶的,一臉的滿足。
??? 這世上有一種人,是一直活在童年的胃里的,說那是一種舌尖上的鄉愁——其實,我們都知道,精神上的背叛遠比肉體要嚴重很多,倒是把那身體上長出的對食物的欲望描繪成一朵搖曳的小花,和家鄉的小河、炊煙、雞鳴渾然一體,會讓自己更心安一些。
??? 其實,那些味蕾上的挑戰,逞一時之歡的各種味道的疊加與蹦極,我也曾試過,但它們勢必會隨年輕的時光呼嘯而來,又呼嘯而去。人生的至境到最后恰如汪曾祺的筆觸,留下的是瓜紅葉綠,是清湯照人,也是濃淡相宜。至于味道,你說呢?(王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