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淑清
老媽是個詩人,她能把日子過成美麗的煙火色。剛立秋,她就張羅著將那些瓶瓶壇壇的老古董擺出來,用井水洗凈,控干,拎著老爸編的柳條筐,到菜園子里采摘。
雪里蕻,黃瓜,茄子,韭菜花,這些蔬菜要擇嫩的收了,一一洗凈。來一壇雜燴,北方人喜歡的炸醬菜,老媽一做就是幾十年。
老媽是素食主義者,對雞鴨魚肉不聞不問,偏愛菜園里出產的綠色原生態蔬菜。炸醬菜的做法也考究,雪里蕻劈嫩頸葉腌漬在壇子最頂層,它不吸鹽分。
小時候做的大豆醬是用家里的石碾壓榨出來的,大豆必須是水靈靈的十分飽滿的,村子經常斷電,老媽撐著煤油燈,炕上放一只簸箕,一粒一粒地挑選豆子,癟的黃豆,就生豆芽菜炒著吃。
豆子浸泡一宿,體積比原來大兩倍。碾豆子時,別人家用驢拉碾子,老媽自己抱著碾棍推,壓出的豆漿香氣撲鼻。
每年立秋后,老媽都碾一回大豆醬,做炸醬菜。那一天,我們像過節日似的興奮。不僅能飽餐一頓炒豆芽,還可以在碾完大豆的碾盤上,用苞米面餅子蘸著豆沫碎瓣吃得滿嘴流油。
壇子底層撒一些精鹽,鋪上小茄子、香菜末、蔥花、味素,再舀一勺大豆醬,要均勻地涂抹在菜面上。以此類推,唯獨雪里蕻擱頂層,大豆醬封口。這樣一切就緒,壇口用平板石頭壓實,第三天打開,一股醬菜香肆意招搖。
北方人家基本用大鐵鍋做飯菜,炸醬菜時,鍋灶燒苞米秸稈最好,不急不躁,放一些大油爆鍋,蔥段不可少,提味。然后,想做多少炸醬菜,就在壇子里挖。
當炸醬菜的湯鍋沸騰時,飛兩枚土雞蛋,這樣炸醬菜盛在器皿內,紅的白的黃的綠的,五顏六色的組合,簡直是一副絕妙的水墨丹青畫。
我們住進城里后,老媽依舊在秋天做幾壇炸醬菜,每每回城時,帶一罐頭瓶子炸醬菜就飯吃。這幾年,我家餐桌上必不可少老媽的炸醬菜,花花綠綠的顏色,仿佛故鄉樹木花草的顏色,那褐色的大醬,就像面對一塊塊整潔干凈的土地。每吃一口,呼吸的都是故鄉的味道,老媽的味道。
那天,我接老媽來樓里小住。中午下班回來,不見老媽在房間,以為她出去走丟了,急忙給同城的弟弟打電話問老媽在沒在他那里。電話還沒接通,就看到老媽在一墻之隔的鄰居家,正將軍似的指揮著這家的老太太在電磁爐上做炸醬菜。
老媽這位鄉土詩人,居然把炸醬菜做到了城市,而且,還將她的手藝迅速在我們所在的樓層擴張。
在小區碰到吃過老媽炸醬菜的鄰居,都贊不絕口說,老媽的炸醬菜味道特別純正,濃濃的故鄉味。
不管城市抑或鄉村,只要打開心靈這扇窗,就沒有冷漠和距離。其實,人與人之間的關系,最融洽的紐帶還是將心比心,老媽的一手炸醬菜,拉近了我們鄰里的關系,我想,每個人內心都住著一個情結,那就是故鄉情。
老媽的炸醬菜暖了我在鄉村的歲月,希望余生繼續被這炸醬菜的暖照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