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說
雙生花
采薇
“紅梅飯店”開業的那天,大半個迎賓街的人都去了。站在門口的紅梅,更是身著一襲紅裙,目如秋水,頰含桃花,長發披肩,美麗大方地將人們往雅間里讓。
這讓馬路對面“青桃飯店”里的青桃,看著有些不順眼了。但再不順眼,她也沒有像對待其他同行那樣嘲笑或者辱罵紅梅。畢竟,她和紅梅是老鄉兼同學,且整個少年時代和青年時代都是最好的朋友!只是一朝嫁作他人婦,兩人才斷了聯系,算來都十多年沒見面了。顯然,紅梅看到了青桃不斷瞟來的目光—— 她迎著她的方向,微笑打招呼,但青桃卻似木雕一 般,一動不動。
想當年,青桃嫁給了在糧局工作的陳立,而紅梅嫁給了小生意人范寶貴。婚后,青桃著實過了一段風光無限的職工家屬的日子,走到哪兒都說她嫁得好,而她自己也確如人們所說的那樣,有一種飄飄然坐在云端的感覺。再次見到紅梅的時候,她有些傲慢了,故意用輕慢的語氣說:“生意人粗俗,素質低,時間久了你也會變成他那樣的人!”
紅梅老實,嘴拙,不知如何反駁她。而后來所發生的變故,又好似印證了她的話。紅梅的丈夫雖然是小生意人,但他聰明活絡,善于經營,不出幾年就成了大生意人。有了錢之后,紅梅的丈夫卻像變了一個人,吃喝嫖賭,花天酒地。紅梅苦言相勸,但他卻死不悔改。終有一日,生意陷入債務危機,他卻偷偷跑路,留下紅梅獨自面對找上門來的債主……
青桃的好日子也沒有長久。三五年后,青桃的丈夫就從糧局下崗了。男人坐慣了機關,受不了累,青桃不得不沖在生活的前面,操持起了“青桃飯店”。其實,青桃是一個心思單純的女子,不擅長算計,但當生存的壓力壓來時,又不得不算計,后來這“算計”,就成了她的人生哲學。她算計食材的價格,總能在菜販子那里將價格壓到最低;她算計少交稅,總想在稅務局找熟人,疏通一下,就逃過去;她還算計食客,故意抬高菜品價格,總能將食客口袋里的錢,全部掏光……她曾經嘲笑小生意人,如今自己卻做了小生意,想來人生真是諷刺!
此時,青桃這里門可羅雀,而紅梅那里卻呈潮涌之勢。青桃看見,紅梅不得不讓出那條通往飯店里面的通道,而站向了店外。潮涌的人流和剛裝修的藍色門楣,成了紅梅俏麗身影的背景,使她看起來越發地高挑——好像她已不能再等了,她邁開步子,穿越馬路,翩然如蝶地朝青桃走來。
當紅梅握住青桃手的時候,青桃才從夢中醒來。青桃想向紅梅道歉,但紅梅沒讓她開口,而是拉著她的手,徑直朝自己的飯店走去。青桃知道自己再也無法拒絕,淚眼中,閃現她與紅梅相伴的那些時光,閃現自己十多年來所受的累與苦,閃現人們說紅梅命運不濟時的神態……但此刻,紅梅是那么美,自己卻蒼老如枯木。
走進飯店,青桃聽見有人說:“紅梅是為了幫丈夫還脫逃的材料款和稅款,才開起了這個飯店!這么好的人,大家都愿意幫她!還有,她吸取了丈夫算計偏被算計誤的教訓,發誓要做世界上最誠信的生意人……”
這些話,仿佛千萬束陽光照進這小小的飯店。而在這陽光里,青桃一轉身,就看到了稅務局的人。她的臉微微一紅,不好意思地笑了,但隨即說出的話,卻讓那人刮目相看:“我和紅梅好得像雙生花,她誠信,我也誠信,明天我就將漏交稅款補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