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琪瑞
我又夢見了雁陣、壯美的雁陣。天好藍好高,一隊隊大雁從廣袤的麥野上空掠過,“嘎——嘎——嘎——”清脆悅耳的雁鳴久久回響在耳畔。在它們有力的翅膀的扇動之下,天空和大地仿佛都在旋轉著,升騰著……童年的我和小伙伴們站在故鄉青青的麥野上,歡呼著,跳躍著,一首首熟稔的童謠從記憶深處清晰地響起:“大雁大雁向南飛/排成行、列成陣/過了高山過大河/不離群兒不掉隊……”
小時候,在深秋或是初冬,大雁排空長鳴的景象很尋常。在白馬河灘上,在平展展的麥田中,在柳樹林里,經常看到一隊隊大雁在高遠的天空自由地飛翔。 劉琪有時去野外撿雁糞,那一顆顆長圓形的雁糞,像蠶寶瑞寶,像長卵石,輕滑干凈,撿回來當柴燒火,既易燃又耐燒。在麥田里、在蘆葦蕩深處,還能撿到美麗的雁翎,閃著五彩的光影,用它做筆、扎毽子,可漂亮了。
天氣好的時候,常??匆娙齼蓛傻拇笱阍谔锕∩?、小河邊覓食或小憩,長長的脖子、紅紅的腳蹼,羽毛呈現出淡淡的紫紅色,走起路來大搖大擺、從容不迫。在我和小伙伴們惡作劇般的驚嚇、趕攆下,它們并不立即飛走,而是“嘎——嘎——嘎”地同我們親切地打幾聲招呼,然后才振翅高飛,仿佛在說:“孩子們,快來呀,和我們一起飛吧!”望著漸漸遠去的雁陣,我羨慕不已:“如果能做一只美麗的大雁該有多好??!那樣就可以自由自在地飛翔了!”
最有趣的,當屬站在故鄉那面土坡上,仰望雁陣排空的景象了。一隊隊的大雁鳴叫著從頭頂飛過,鄉下孩子們歡呼雀躍著指指點點數數兒,然后齊伙兒喊:“三只雁、五只雁,排出個‘一’字給俺看!”果然,那些雁兒就排出了個“一”字來。大家又齊伙兒喊:“六只雁、八只雁,排出個‘人’字給俺看!”那些雁兒好像聽懂了我們的話,真的排出了個“人”字形。我們高興地扎煞著小手,接著喊:“雁兒、雁兒,冷不冷、暖不暖?飛、飛、飛,你的家遠不遠?”那些雁兒“嘎——嘎——”地鳴叫著,仿佛在應答哩。有時,我們發現有孤雁踽踽獨飛,覺得心下不安,也會喊上幾句:“雁兒、雁兒,掉了隊、失了伴,害怕不害怕、孤單不孤單?”那只孤雁回應的叫聲凄清而哀婉——在這寥廓的霜天和寂苦的旅程,何處是它的落腳點和溫暖的家園呢?在我們悲憫而關切的注視下,那只孤雁漸飛漸遠,最終幻化為天邊的一個小黑點兒……
而今,即使在鄉下,也很難覓到大雁的蹤影,更不用說壯美的雁陣了。還記得小學語文課文里寫道:“天氣涼了,樹葉黃了……一群大雁往南飛,一會兒排成個人字,一會兒排成個一字……”我那從未見過大雁的孫兒,無論如何也想象不出雁陣排空的景象,任憑我一遍又一遍地描繪。
如今,在夢中,一隊隊活潑靈秀的大雁飛越故鄉的山崗、河灣以及那一望無垠的麥野,飛越童年澄澈高遠的天空,一聲聲清脆悅耳的雁鳴又響起,一首首清亮亮、脆生生的童謠仍在傳唱:“雁兒、雁兒/給你根針、給你條線/穿出個人字俺看看……”
醒來時,卻發現自己早已淚眼迷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