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彥俊
年后,收到了哥哥發來的父輩故居模型照片。哥哥在外多年,由于工作原因,極少回家。聽聞故居即將消失,他眷戀故居,要留下它。于是,他找來木頭,憑著記憶,按1:40的比例,精心制作再現了一個全景式故居。看著熟悉的“故居”,我百感交集,時空仿佛倒轉,故居的一幕幕浮現在眼前。
故居,建于民國初年,鄉下幾間普通的平房,已九十余年。故居院子不大,栽有兩棵石榴樹、一棵槐樹和一棵棗樹。每逢春季,槐樹開滿了一咕嘟一咕嘟的花,滿院飄香;等到夏季,兩棵石榴樹分別開出了朵朵紅的、白的花;秋季,一個個咧開嘴露出了晶瑩剔透像寶石一樣的顆粒;棗樹也果實累累,半紅半黃的垂滿枝頭,十分誘人,這是兒時一年中最快樂的時光。
故居,是生我養我的地方,它承載了我美好的童年。故居情深入骨髓,思念故居的情感如酒,香醇而濃烈。去年清明節,我回到了魂牽夢繞的故居。由于無人居住,年久失修,只剩了三間北屋,樹木也沒了。看著殘破的墻體,感覺到了歲月的味道,偏隅一角的幾件舊家俱似在訴說著一個個過往的故事……“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語淚先流。”望著凝結著時光、溫馨的故居,我淚眼朦朧,用相機拍下,給哥哥發去。
故居,是父輩人生、發展的血脈根基。它伴隨著父輩走過了人生的不同時期,留下了或悲或喜、或苦或甜的歲月背影。踏進荒蕪破敗的小院,似也感受到了父輩的氣息,那么親切。推開吱啞作響的大門,我思緒翻滾。這扇門上曾留下父輩踏月荷鋤,歸時篤定的敲擊聲,也曾揚起孩提時玩耍歸來時歡快清脆的敲打聲。小腳母親則大清早推開門,滿懷疼愛地送兒子去上學……漫步院落中,穿越歷史風塵,想象那段緩慢靈動真實而平淡的舊時光。
故居,像一位飽經滄桑的老人,歷經劫難而不屈。它曾因大哥參加八路軍、父親革命,多次遭到鬼子、偽軍的搜捕、打砸;也遭到過國民黨軍隊、還鄉團清家,父親被抓走,院中的大槐樹等也被鋸掉……解放后,故居煥發了青春活力。上世紀六十年代解放軍修筑鐵路,故居張開雙臂迎接解放軍進駐。故居,已走了近一個世紀的時光,它經受承載了太多太多,至今仍能看到那塊掛在門楣上“光榮軍屬”的牌子,這也是故居的亮點,彰顯了故居厚重的家國情懷。多年來,受家風、傳統的影響、熏陶,從這里先后走出的幾個兒女,分別在黨政、國防尖端科研以及行政管理機關等部門工作,為國家經濟建設和社會發展做出了貢獻。故居給了我生命,也給了我生活的力量。對我而言,它就是一本永遠也讀不盡的書。
故居的風格,像父輩一樣和善低調,它不華麗高大,有些破舊,可是在我的心里卻是世界上最美、最溫暖的地方。因為那里有最真誠、最無私的愛,有著父慈子孝、兄弟相好、妯娌和睦相處的幸福時光。特別是和伯父根之所系、情之所牽,分家之后依然親密無間。令人難忘的是,幾十年來年夜飯都在一起,即便是最貧瘠的年代,一大家人圍坐在一起,互相敬酒、賀歲,那種幾代人同堂、祥和歡樂、溫馨之情,令人永遠回味與懷念。“夢中每迷還鄉路,愈知晚途念桑梓”。操勞、奔波一生的父母和伯父母,都早已離我們而去,我們也已進入暮年。故居終將消失,留下的唯有記憶和載不動的鄉愁。哥哥說,他今年將回來一次,我驀然間感到,其實從未離家,故居一直根植于我們心靈深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