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天軍
我未成人時,父親便離我而去。雖然父親生前和我相處的時間很短,但對我的影響很大。
勞動是父親一生不能割舍的事。從我記事時起,父親大部分時間在外出夫,不論是建設(shè)水庫,治理海河,還是搞大生產(chǎn),他都是生產(chǎn)隊首派對象。父親干活從不藏奸耍滑,而且干得井井有條,深得隊長和帶工人員的信任。鄉(xiāng)鄰們遇有建房、婚喪嫁娶的事情,父親不管多忙,都要到場,而且撲下身子干活,絕不磨洋工,因此,父親有著極好的口碑。就是到了老年,身體已力不從心,他仍然步履蹣跚地來往于菜園和自家的責(zé)任田。直到臨終前不久,才脫離勞動。
父親寡言少語,老實木訥。有人來家玩耍,他總是默默地抽煙,仿佛抽煙就是他的談話。客人坐不了一會兒,父親就起身忙著喂豬或收拾院里的東西,母親數(shù)落他慢待了客人,而他自己卻說:“坐著說話,不如起來干活好受!”長此以往,凡親朋好友都知道父親的脾氣,也就沒有怪父親失禮的。就算大年初一,村里人來拜年,他總是像躲一場麻煩一樣,早早地背起糞簍去野外撿糞,我們多次勸他,但他把我們的勸告當(dāng)做空氣一樣,忽略不計。
父愛無聲,只有默默地行動。我5歲的時候,父親出夫去修建水庫,幾個月才回家一次。那時,我天真地撫摸著家里的小花貓說:“小花貓,想爹爹了嗎?我可想爹爹了! ”母親總會把我的一些童言稚語翻譯給父親。而父親每每回家,不管手頭多么緊張,總要帶回幾塊糖犒賞我。
父親雖斗大的字不識一個,但是愛好京劇。新年后,村里演年戲,父親場場不落,而他所不能忘記的就是帶上我,戲場子人多,為了讓我看得到,他總是把我扛在肩頭。他像雕塑一樣站在那兒,看“捉放曹”“鍘美案”等這樣的折子戲,一看就是幾個小時。我不懂得戲中人物咿咿呀呀唱了些什么,也不知道他們?yōu)槭裁窗岩粡垙埡枚硕说哪樛磕ǖ闷嫘喂譅睿俏艺媲懈惺艿搅烁赣H對戲里內(nèi)容所表現(xiàn)出的配合。叫好聲,長吁短嘆聲,跺腳聲……此時的父親儼然變了一個人,我也情不自禁地嘎嘎笑起來。而父親一連幾個小時扛著我,從沒說累。
有一次,我和小伙伴偷了人家的東西,父親知道后,向來溫和的他變得嚴肅了。吃晚飯時,他讓我站在一邊,什么話也不說,空氣像凝固了一樣。我意識到自己錯誤的嚴重性。直到我向他作了保證,今后不再干那樣的事情,父親那鐵青的臉才漸漸有了血色。及至漸大,我才讀懂了父親,那是因慈愛而少有的嚴厲,他是希望兒子走正道!
“君埋泉下泥銷骨,我寄人間雪滿頭。 ”父親離開我40年了,如今我只能借助纖弱的文筆表達對他的懷念,愿父親安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