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文峰
夏日的午間,偏要冒雨去公園。
雨勢不大不小,噼噼啪啪,打在傘面上。旋動傘柄,雨滴便像琉璃珠子一般飛出,前邊的珠子尚未落地,后來的又接上,源源不斷,使得傘周似有一圈銀亮的流蘇飄垂。
傘下,韶華不再的我,此刻卻萌生了“聊發少年狂”的情懷。我唱一曲《到底人間歡樂多》,不懼路人異樣的眼光——路上壓根沒幾個人,只有不多的車輛,或快或慢地來往。
踩著公園里的裸巖,濕,卻不滑。巖腳的藎草蒙茸,葉尖上沾著的水珠聚而滴,滴而又聚,像開合的眼中曼閃的微光;車前草的葉子肥厚油綠,一片片都立起來了,似乎要從泥里跑出來一樣歡脫;綬草旋扭的花穗從藎草和車前的掩映下探出,給廣綠添得一縷縷碎紅。
下了裸巖,便是鋪滿紅荷的池塘。塘沿上有原木的游廊,斗拱飛檐下有堪坐的美人靠,收了傘,且去靠它一靠。
正值荷花姿態萬千的勝時。早綻的已紅衣脫盡,苦心已成;遲生的還如一枚枚小拳,握著不為人知的秘密;最喜那半展半閉的,一副對世事已了然卻未厭的模樣。此間,他們翩然佇立,默默地看著雨水落下,激起一池躍動的梨渦。
我且閉了雙目,靜聽雨聲,靜聽雨中紅荷的絮語:
你可曾記得,舊年的雨季,是誰陪你來過這里?還是這“美人靠”旁,是誰和你背對背坐著,不說話,一起聆聽時光里的美好。當年的那位摯友,你可還記得?他可還記得?雨季過后的枯水季節,誰為你捉起過淤泥里的魚兒?
你可曾記得,舊年的雨季,你陪誰來過這里?還是這“美人靠”上,是你和誰相看兩不厭,牽著手,一起聆聽歲月里的美好。當年的那位女子,你可還記得?她可還記得?雨季過后的枯水季節,你還為她撿拾過淤泥里的蓮子。
你還記得嗎?舊年的雨季,你路過這里,專門來這“美人靠”上坐過。此前,你已經離開了此地,沒人知道你心里有過的恓惶。老家近在咫尺,爹媽就在家里,卻猶豫該不該回去,怕他們看見你的風塵仆仆……
現在怎樣了,你?
我是否可以說,現在的我,內心已波瀾不驚,寵辱兩忘,就像眼前一池煙水中的荷,搖曳生姿而無所畏懼。走過的路,遇見的人,經歷的事,都給我身上留下了痕跡,塑造了我心靈今天的面目。
在這闃無人聲的游廊里,在游廊外雨絲的飛濺里,嗅著淡淡地泥腥,我寂聽荷語,脈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