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慧善

記得小時候，在老家院子一角，長著一叢薄荷。每到夏季來臨，郁郁蔥蔥，青翠欲滴，隨風搖曳。一有空，父親就給它們澆水施肥。

那時候家里窮，夏日里甭說西瓜，就連幾分錢的冰棍兒都舍不得買。這時候，薄荷就成了我最佳的解暑品。放學歸來，采幾片薄荷葉，沖一碗涼茶，喝上幾口，涼入心扉。最過癮的，是和小伙伴玩累后，滿頭大汗跑回家，痛飲一碗薄荷茶，頓覺清涼通透。

在物資匱乏的年代，母親曾用薄荷變著花樣給我們做各種好吃的：把薄荷葉摻到面粉里做蒸糕，或熬稀粥，還有薄荷豆腐、薄荷炒蛋、薄荷丸子……

夏夜，月光如水，樹影婆娑。勞累了一天的父親搖著蒲扇躺在院子里的涼席上，給我講他當兵的往事。父親1945年10月參加了解放軍，當時只有15歲，隨陳粟大軍從黃河岸邊一直打到閩浙前線。艱苦的歲月，造就了父親豁達、堅韌、低調的性格。建國后，父親帶領鄉親們臥寒冰，修河修壩；斗酷暑，種糧種棉，逐漸過上了富足日子。父親常說，他的人生就像這角落里的薄荷，歷經寒冬根不死，春來依舊吐芳香……

我趴在父親身邊，入神地聽他講戰斗中如何跟敵人拼刺刀，如何在漆黑的浙北大山中蹲守抓土匪……蚊子突然來襲，我被叮得叫起來。父親不慌不忙站起身，扯幾片薄荷葉，往我的手上、腳上一陣涂抹，清涼頓生，奇癢自消。

長大后才知曉，薄荷是一種中藥材，它氣味芬芳，可入食、入藥，還可作香料，能治療流行感冒、咽喉腫痛等疾病，人們常以薄荷代茶，能清心明目。

我常想，薄荷不屬蓮荷科，為何名字中有“荷”呢？后來，漸漸琢磨出了門道，從外形看，薄荷雖不如蓮荷那般“出污泥而不染”，但也中通而外直，亭亭玉立。從氣韻上看，薄荷雖不如蓮荷優雅，但同樣香遠益清，高潔淡雅。如果說荷花是花中君子，那么薄荷是草中君子，總是默默地把一身清香灑向人間。

盛夏中午，我找來一個玻璃杯倒上熱水，放入幾片薄荷葉。然后躺在藤椅上，輕搖扇子，喝一口薄荷茶，清涼、幽香，直透五臟六腑……一個念頭靈光閃現——薄荷似荷！薄荷的品格，如父親的一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