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雪強
不出意外,寫下“菊”這個字,腦海里噌的一下就出現了五柳先生筆下的“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還有周杰倫歌里的“菊花殘,滿地傷,你的笑容已泛黃。”
其實,我更喜歡孟浩然,這個唐代著名的山水田園派詩人。他的《過故人莊》給人留下懸念,待到重陽日,還來就菊花了嗎?與故人還是相見甚歡吧?還是縱情暢飲吧?菊花是否又給了他們一首好詩呢?
宋代周敦頤在《愛蓮說》里說:“予謂菊,花之隱逸者也。”他認為菊花是花中的隱士,起初我是不解的。你瞧吧,深秋天涼,百花凋零,了無影蹤,唯有菊花,迎風而開,黃的,紅的,粉的,紫的,白的,開得燦爛,乃至張揚。怎能算是隱者呢?但隱者陶淵明喜歡菊,花中四君子——梅、蘭、竹、菊,他獨愛菊的潔身自好,不委曲求全,不趨炎附勢,凌霜自傲,冷艷清貞,保持獨立的品質。花品如人品,花與人合二為一,菊自然也就逐漸成了超凡脫俗的隱逸者的象征。
很多年以前,我是一個剛從校園里出來的毛頭小伙子,在一個老舊小區租住,與樓下的張大爺頗有共同語言。那年秋天,他種的菊花開了一陽臺,非要我搬走兩盆不可。盛情難卻,我選了兩盆黃菊花,大朵大朵的那種,沉甸甸,厚厚實實。那應該算是我人生中第一次近距離地觀賞菊,感慨良多。萬花多由瓣組成,一片片,唯有菊花最獨特,勾勾絲絲,千層萬層,極其耐看。張大爺囑咐我,待賞夠了花可以將她剪下,曬干,做成枕頭。聽來竟如此富有詩意,我心動之。然而畢竟年輕,曬花這樣的事也做不好,把菊花曬成了腐爛狀,最后含淚棄之,至今難以釋懷。
后來張大爺腦溢血去世,再后來我搬離那個小區,再后來一看到菊,就自然而然地想起當年的人和事……
昨日傍晚,天色陰暗,雨絲翩然,天氣預報里沒說下雨,雨卻不聽話地來了。接了孩子回家,忽被路邊燦爛的菊吸引。“五元一盆!五元一盆!”小巧的菊,好大的一盆,燦如金,黃如月。“就是小金菊呢!種太多了,要騰出地方,所以才這么便宜,還不夠辛苦錢呢!”那婦人見我端詳著菊,自顧自地說著。
金菊開了多少朵?數不清。更何況,還有一些是含苞待放的。遠看,花瓣又厚又多,層層疊疊,十分緊湊。近看,中間的花蕊親密地簇擁在一起,外層的花瓣相互疊加,錯落有致,微微地伸展出來,像幾只嬌小的手。花蕊呈深黃或土黃,花瓣呈檸檬黃,在綠葉的襯托下,更顯得鮮亮耀眼又秀氣文靜,像一張張驕傲自信的笑臉。
我買了兩盆帶回家。“菊花有香味嗎?”孩子突然問我。這個簡單的問題居然把我問住了。回家,湊過去深情一聞。有啊,菊花香是低調的,是湊近了,緩緩地去嗅,才能沁入心脾的香。“爸爸,菊的花語是清凈、高潔、真情。”一有陌生的物件添置進家,孩子就會查資料去。
清凈是它。高潔是它。真情是它。嘴里反復叨咕著“沖天香陣透長安,滿城盡帶黃金甲。”“不是花中偏愛菊,此花 開 盡 更 無花。”我陷入了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