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春紅
清涼涼的早晨,一拉開窗簾,如水的陽光就瀑布般傾瀉進來。有幾縷不安分,鳥兒一樣飛到墻上。那兒并排懸掛著幾幅長條的裝飾畫。金色的鳥便落在其中一幅朱紅的牡丹花上。它輕展歌喉,婉轉啼鳴。
有陽光的日子,不適合待在家里。
走在陽光之海里,能聽得見陽光的聲音。它海浪花般嘩啦啦地鳴響。它追趕著行人的腳步,金光在行人的雙腿上跳躍;它追趕著汽車的車輪,金光在車輪上切割成無數明珠鉆石;它甚至追趕著飛鳥,在鳥兒的翅膀上,散射出一道又一道五彩光圈兒。
清晨里流淌的陽光,要將一切都喚醒。
草兒清亮亮的眼睛睜開了,河流孔雀般藍綠的眼睛睜開了,老榆樹有點兒昏花渾濁的老眼也睜開了。這下,上了年紀的老棗樹沉不住氣了。它趕緊伸伸有些僵硬的老胳膊老腿兒。于是,老棗樹新綠的葉子就萌發出來了。荷塘里的蓮花也聽到了陽光的聲音。它把長長的身子一挺,荷葉的尖角兒就露出了水面。那副嬌柔水嫩的模樣,恨不得讓人時刻把它捧在手掌心里。
天氣暖起來,路上的行人也雨后的草兒般驟然多起來。
陽光之流里的老爺爺老奶奶已然把外套的扣子松開。他們一面慢慢走,一面從從容容絮絮叨叨地述說著陳年往事。愛美的女孩子們早就穿起了裙裝。她們像百靈和黃鸝鳥一樣,在陽光里歡欣雀躍。她們的笑鬧聲把陽光里的光與影都攪碎了。
一位中年婦人,站在一家單位的院墻外面,仰著頭,不動,全神貫注地往墻內瞅。院墻內有一株杏樹,一顆挨一顆的杏子,把枝條都壓得快撐不住了。它們像垂柳的枝子一樣彎下來,似乎隨時都有折斷的危險。暮春,枝上的杏子還并不大,可是卻已泛出一片一片的紅暈。婦人見有人在打量她,有些不好意思。她笑了一下,然后輕言輕語地說:“小時候,我家里有過這樣的一株杏樹……”我理解她,不忍打擾她或甜蜜或憂傷的回憶,對她笑笑,便繼續走自己的路。
一個年輕的母親,帶了小兒子,沿著河壩走。河水清粼粼的,可是水并不多,河水拐彎處露出一帶河灘。不安分的兒子,拉著媽媽的手,抓著枯草往下走到河灘上去。小家伙在河灘的軟泥上跑過來跑過去。最后,他在一塊軟泥上停住,雙腳用力向上跳。這回,奇跡發生了。他沒跳多少下,就發現腳下的軟泥變魔術般滲出水來。小家伙立馬來了精神,開始做老師,教給他的媽媽創造這一奇跡。
這真有意思,我想起自己小時候和小伙伴們在河灘上游戲時的情景,不由獨自微笑了很久。
橋頭邊賣菜的年輕男人,把包菜、西紅柿、菠菜還有蘋果、檸檬等水果,紅紅綠綠地擺了一地。陽光照在新鮮的帶著露水的嫩菜上,流光飛影,很是惹眼。他站在柳蔭下招呼生意,柳葉篩下的陽光在他額頭上跳著明晃晃的舞蹈,使他整個人都顯得很有精神。“大姐,來幾個西紅柿,又能做菜,又能當水果。”他抹一把臉上的汗,順手拿起個大紅柿子,“姐,你看……”他的熱情實在讓人不忍心拒絕。隨意撿幾樣菜,走遠。回回頭,見他仍沐浴在一方暖陽里,熱情熟絡地向行人兜售他的菜。
清晨,流淌的陽光真正像春天一樣生機勃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