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琴
祖母家在鄉下的小村莊里。閑暇時,祖母會挎一只柳條籃,去田里挖野菜。在她看來,這暖春煦日里,那生出的樹芽兒,鉆出的野菜,冒出來的菌菇,沒什么是不能吃的。
偶爾,她會尋一個空,帶著柳條籃,去地里摘梨子、杏子,還有剛成熟的桑椹和脆甜的棗兒。等我放學回來,祖母便笑吟吟地將籃子里的寶貝顯擺給我看,我又有水果吃了。
柳條籃是我小時候最常見的物件。父母在城里上班,大多時候,是祖母和我一老一小呆在村里。放學后,她要不在,我會自覺地拎下掛在壁上的柳條籃,不慌,籃子里準有好吃的,幾塊蔥油餅,一盆炒飯,一碗雞蛋面,不會讓人失望的。
放假時,我也會提著柳條籃在田里除草。雜草又粗又密,透著一股水腥氣,割下來可以喂豬。祖母總叮囑我要將籃子洗干凈,用碧清碧清的河水洗,洗得籃子的把柄光亮光亮,她才舒暢。祖母說天底下的東西都有靈性,一個物什,一件擺設,沾染了人的氣息,都有點神通的,我聽得眼睛眨巴眨巴。晚上,祖母會在燈下陪著我寫作業,自己在籃子里放一些零星布頭納鞋底。哧溜……哧溜……那是她手拿麻線穿針的聲音,間或響起的,是我手中鉛筆的沙沙聲,一個一個的夜晚就這樣過去了。
過幾年,父母的單位由虧轉盈,柳條籃的用處就更大了,它不時被父親帶去單位盛放逢年過節發放的禮品,不時被母親提了禮物回了娘家。籃子邊有些磨損,祖母為此走了五里路去找當年的老篾匠。老篾匠年紀大了,但手腳還好使,不多時,祖母又提著籃子笑呵呵地回來了。
近日得知,農村砌了幾十年的老屋,終于要拆了。有許多老物件,舊扁擔、竹篩子、瓷壇子之類,都積滿了厚厚的灰。祖母很不舍,在我們的勸說下,別的她放棄了,但幾只柳條籃說什么也要帶走。我數了數,除去壞掉的,還有四只。四只都有用處,在祖母狹小的天地里,它們是沉默而又深情的老伙計,任歲月變遷。金貴的柳條籃,被父母帶進了城郊購置的新房內,繼續發揮余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