邊德星老師幫程思瑜補課
二O一七年慶云縣舉辦扶貧助學立志在行動晚會
金秋的田野,到處彌漫著豐收的味道。
位于魯西北魯冀交界處的慶云,縣域面積小,人口數量少,經濟發展底子薄,直到1997年才摘掉國家級貧困縣的帽子。
今年上初三年級的女孩程思瑜,就出生在慶云縣一個貧困家庭。
黨的十八大以來,慶云縣在決戰脫貧攻堅、決勝全面小康征程上煥發勃勃生機,曾經沉寂的村莊生動活躍起來,曾經貧困的家庭逐漸過上豐衣足食的日子。
尤其亮眼的是,一場名為“三幫一”的教育扶貧行動,猶如一盞明燈,點亮了一個個貧困家庭的希望和未來。
程思瑜的命運,就在這樣的背景下,改寫了。
家里頂梁柱倒下,她孤苦無依
張巧村,位于慶云縣城正東方向10公里處。全村有230戶、720人,總耕地面積1000畝,是一個依靠傳統種植業為生的村莊。
程思瑜就出生在這個村莊,程家是全村6個貧困戶之一。
和很多孩子一樣,天真爛漫的程思瑜幻想著:每個人都有一雙翅膀,能夠在自己的世界里翱翔。只是,幼小失怙的,卻背負著沉重的現實——她是一個孤兒。
關于父親的記憶,程思瑜印象最深的只有兩張照片:一張父親和母親的結婚照,一張父親自己的半身照。對于父親的認知,她大部分是從奶奶鄭玉枝那里聽來的。
程思瑜的父親叫程剛,小學五年級就輟學了,16歲便外出打工。沒文化、沒技術的程剛,只能干些工資低、又臟又累的力氣活。
給這個農家帶來生機和希望的,是2006年3月,程思瑜的出生。孩子出生才6個月,程剛被查出患上惡性腦瘤,4個月后就去世了,家里因此背上了五六萬元外債。思瑜2歲時,母親改嫁;7歲時,爺爺在一次押車送貨途中,突發心臟病離世。
家里的頂梁柱塌了。奶奶腿腳不好,患有心臟病,常年藥不離身,經常還要住院治療,家里的外債像滾雪球般越欠越多……思瑜覺得,連院里的那棵石榴樹都為她們搖頭嘆息。
特色扶貧模式,打開了希望的大門
2012年,程思瑜上學了,還是父親當年就讀的那所學校。
她喜歡讀書,喜歡課堂里瑯瑯的讀書聲。奶奶也希望她好好讀書,以后能過上個好日子。但過早懂事的程思瑜卻不想上學了。“奶奶,我不想念書了,我想打工掙錢。 ”“咱家沒有別的依靠,不念書,你咋能脫離這苦日子啊! ”
但是,小小年紀的她已經打定了主意,讀完六年級就不再讀書。“一看房、二看糧、三看勞動力強不強、四看家中有沒有讀書郎、五看家中有無病人躺在床、六看收入來源有沒有保障”,這是流傳在慶云扶貧干部中的“六看”識貧口訣。而“四看家中有沒有讀書郎”,則是當地脫貧攻堅的重中之重。
2014年,隨著精準扶貧工作全面展開,慶云共識別出省定扶貧工作重點村70個,貧困戶10782戶、貧困人口23385人。程思瑜祖孫倆被列入建檔立卡貧困戶。從此,她們有了依靠。
2017年,慶云縣發起了一項助學活動。在連續多次的扶貧調研中,縣委書記王曉東接觸到很多貧孤兒童。“有的孩子,怯生生的眼神里,能夠看到一種對貧窮的習慣,一種對生活現狀的接納。”王曉東說,看到孩子們這種眼神的一瞬間,內心被深深觸動了、刺痛了。
扶貧,下足了真功夫。近年來,慶云精準實施產業扶貧、教育扶貧、危房改造“三大戰役”,截至2017年底,全縣70個省級扶貧開發工作重點村全部達標退出,建檔立卡貧困戶減少至248戶414人。在教育扶貧中,通過希望工程、春蕾計劃、雨露計劃等,解決了不少貧困戶子女受教育問題。
但許多救助仍是臨時性的、幫扶還停留在給錢給物的層面,有的貧困戶甚至不愿意摘帽、繼續坐享現成。
習近平總書記說,扶貧必扶智,讓貧困地區的孩子們接受良好教育,是扶貧開發的重要任務,也是阻斷貧困代際傳遞的重要途徑。“不怕一代窮,就怕代代窮,阻斷貧困代際傳遞的根本在教育。 ”王曉東深知,窮根不挖,程家好了,還會冒出張家劉家。而要解決這一問題,必須改變以往扶貧助學僅限于經濟扶助的模式,既要盡可能提供物質幫扶,更要在精神層面給予正確的價值觀引導。
正是基于這一理念,2017年5月,慶云正式啟動了“三幫一”扶貧助學行動:“1名愛心人士+1名教師+1名干部”精準結對1名貧孤學生,即社會扶貧、教師扶智、干部扶志的教育扶貧模式。
程思瑜成了慶云縣首批列入“三幫一”的幫扶對象,同時被列入的還有500余名貧孤學生。
“焦鋒”叔叔都來了,暗夜里升起溫暖火光
程思瑜不知道,是一群叫“焦鋒”的人,托起了她的讀書夢。
焦鋒是誰?
1993年12月,一場家庭變故,讓慶云鎮南周村周中博、周麗娜、周麗潔3兄妹成了孤兒,面臨失學。得知情況后,時任縣委書記王樹理、鎮黨委書記劉洪河、村黨支部書記周主慶當即決定:1人幫助1個!
不久后,《三位書記救助失學三兄妹》的報道登上《人民日報》。這篇報道也牽動了北京一位自稱“焦鋒”的好心人的心。從那時起,連續19年,“焦鋒”每個月都會為3兄妹寄來至少100元錢。
其實,“焦鋒”只是一個化名。這位好心人的真名叫張玉柱,是北京市門頭溝區副食品公司職工學校校長。為何化名“焦鋒”?張玉柱說:“我是從焦裕祿和雷鋒的名字中各取了一個字。 ”
這穿越近20年光陰的大愛,似暗夜里升起的火光,一直照耀鼓舞著慶云人的心。
愿意成為下一個“焦鋒”的,越來越多。
2017年5月31日,一紙《慶云縣扶貧助學倡議書》發出;6月30日,一場主題為“眾志成城奮發圖強慶云縣扶貧助學立志在行動”的晚會舉行。 200元、5000元、5萬元、10萬元、100萬元……一筆筆愛心款不斷匯入,一個僅33萬人口的小城,1個月就籌集了3050余萬元扶貧助學基金。
這筆基金,專項用于貧孤孩子的教育。對列入幫扶對象的學生,慶云結合居民生活水平和各學齡段學費情況,確定了具體資助標準。其中,學齡前階段、義務教育階段、中職階段每人每年3000元,高中階段每人每年5000元,大學階段每人每年6000元。
3年多來,捐款一直在持續,基金規模也已增至4420余萬元。
3個大朋友澆灌呵護,自信的種子在心田萌芽
2017年夏天,慶云縣產業發展中心主任陳智勇、慶云縣第四中學教師邊德星、愛心企業家黨杰,出現在了程思瑜的世界里,思瑜是他們“三幫一”結對幫扶的對象。
寡言、內向,天真中有一股不服輸的韌勁兒,這是程思瑜留給陳智勇的第一印象。陳智勇輕聲問思瑜:想不想繼續讀書?
回答陳智勇的是沉默和突如其來的低聲抽泣。陳智勇一時心酸心疼起來,堅定又柔聲地說:“孩子,我知道你咋想的,只管安心讀書,剩下的事有我們呢。 ”
回去的路上,3人立即進行了分工:陳智勇負責孩子的家庭事務處理,精神上關懷;邊德星負責孩子的學習和心理疏導;黨杰給孩子提供物質上的幫助,解決孩子家庭經濟上的困難。
身邊的親友曾說過他們,買袋米、送桶油就行了,犯不著這樣費心費力。他們理兒和嗓門一樣大:孩子沒爹疼、沒媽陪,有沒有人來看一眼,關心一下,不一樣!
真不一樣。他們不光給程思瑜買新衣服,偷偷給奶奶鄭玉枝塞點錢,還陪思瑜一起讀書、補課,幫她解開心里的疙瘩。
更讓程思瑜驚喜的是,陳伯伯和邊老師竟“串通”班主任,為她和另外2名貧孤學生,策劃了一場生日會。他們偷偷準備了蛋糕、蠟燭,教室里,同學們唱起了生日快樂歌。
思瑜的眼淚刷刷地流下來,哭著哭著她又笑了,淚是咸的,但心里的幸福卻是那么甜蜜。
云天遼闊,陽光里奮力翱翔
2017年9月,程思瑜進入慶云縣第四中學讀書,讀六年級。
這所中學隸屬于云天教育集團,和她同時進入集團旗下學校就讀的貧孤學生,有122名。
這是云天集團董事長鄭天林從縣領導那里爭取來的。
今年60歲的鄭天林,是土生土長的慶云人。他曾任職于縣職業學校,在教育領域干了39年。2002年,鄭天林辭去公職,在北京創辦了勞務派遣公司。期間,每當看到家鄉青年因為沒有文憑,只能從事簡單勞動時,一種莫名的愧疚感就會噬咬著他的心,“興家鄉,在素質;挖窮根,唯教育”的念頭便萌生了。
當時,正值慶云為改變教育落后面貌,準備以民辦公助形式,招商引資辦學。鄭天林毅然接下了這個重任,投入3000多萬元興建了慶云四中。后來,他又創辦了云天教育集團,10多年間,建起了云天幼兒園、云天中學等多所學校。
2005年,慶云四中創辦之初,這位老教育人就設立了“貧困生勵志獎學金”,每年發放數額超過200萬元。在慶云縣開展的扶貧助學基金籌集中,老鄭一次性捐出200萬元,并找到縣領導,主動提出承擔全縣122名貧孤兒童的教育,讓他們到集團旗下的學校免費就讀。“只有讀書才能改變他們的命運,我愿意為家鄉的明天投資。 ”鄭天林說。
這122名學生,全部混編入適學班級,學費一半由幫扶企業家或好心人捐助,一半由云天教育集團承擔,他們不用再拿一分錢。而且住宿費全免,連一年4套校服也不用花錢。
新學校真漂亮,道路兩邊種滿了花草、綠樹,一幢幢紅白相間的樓房靜靜地矗立著,陽光從枝葉的縫隙間探出頭來,照在程思瑜眉心、鼻梁和閃著紅光的臉盤上。
六年級共有650名學生,程思瑜的入學成績是351名。
入學后,程思瑜遇到的第一大難題就是英語。因為發音不標準,她沮喪得直想哭。邊老師語重心長:“雄鷹之所以展翅高飛,是因為它經常在暴風雨中鍛煉。要做個堅強的姑娘,你肯定行。 ”
學校還特聘了許多外教,糾正他們的發音。慢慢地,程思瑜的成績提高了,自信心也回來了。
令她高興的事兒還有很多。她和學校里的其他貧孤學生,每年每人還能領到3000元生活補助,這筆錢每月通過縣里的扶貧助學專項基金賬戶,直接劃轉至受助人賬戶,賬戶和程思瑜的飯卡綁定,在食堂用餐相當于免費。
食堂的飯可真好吃!有炒菜,有拉面,有蓋飯,種類多到數不過來。程思瑜最愛吃食堂里的西紅柿雞蛋蓋澆飯,她悄悄告訴我們:“比奶奶做得好吃。 ”
不知不覺中,程思瑜長高了,講起話來不再怯生生,新學期還競選上了學習班長。她喜歡和其他同學走在一起,臉上總能看到開心的笑容。學習成績由入校時的中下游,躍升至上游水平——在初三入學考試中,全年級1291人,她考了150名。
陽光灑滿了整個校園,也照進了程思瑜的心田。
曾掛滿淚珠的臉漾起笑容
小家和小村也開始煥發生機——
2014年,村里建起了文化廣場,祖孫倆有了健身納涼的好去處。
2015年,村里修路了,程思瑜上下學更方便了。
2016年,縣里為奶奶鄭玉枝入了“扶貧特惠保險”,住院治療僅需承擔不超過10%的費用。
2017年,家里裝上了有線電視,祖孫倆再也不用去別人家蹭看電視了。
2018年,奶奶鄭玉枝購置了一輛電動三輪車,奔小康的勁兒頭更足了。
這幾年,奶奶拿到的扶貧項目分紅也連年遞增,從2016年的720元,漲到了2020年的4000元。家里的5畝地也流轉出去了,一年能收入1500元。僅去年一年,全家收入1.2萬元,不僅還清了全部外債,還有了存款。
奶奶已經69歲了,零工打不動了。她就每天在家里做網兜兒,一天做百十個,附近的工廠回收,家門口照樣能賺錢。
……
和祖孫倆一樣,全縣的貧困戶臉上都有了更多的笑容。
這背后是慶云精準扶貧的不懈努力。近年來,慶云累計投入扶貧資金1.18億元,發展起石斛種植扶貧示范園、水發田園綜合體等21個產業扶貧項目,累計實現收益2250余萬元,全部用于貧困戶和村集體增收,貧困人口人均年增收900元以上。
轉眼間,3年過去了,“三幫一”教育扶貧行動,讓程思瑜們展開曾經受傷的翅膀,站起來、飛起來。
至今,慶云已發放助學金580余萬元,有700余名貧孤學生圓了讀書夢。今年,參加中考的62個貧孤孩子中,28人考入高中,21人考入中專;參加高考的20個孩子中,有16人超過普通本科線,其中7人超過重點本科線。
這幾天,程思瑜家院子里的那棵石榴樹上掛滿了一個個紅石榴,咧開了大嘴笑呢,風一吹,晃來晃去的,又喜慶又快樂,再也聽不到嘆息了。奶奶逗思瑜:“現在,還想不念書去打工不? ”“我要考大學,還要讀研究生呢。 ”程思瑜咯咯地笑著。
這笑聲純真、嘹亮。因為,陽光在她的心里,一片絢爛、一片光明!
□本報記者尹濱李榕王露本報通訊員張秀葵馬俊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