浩天進行馴獸表演
表演打鐵花
一支舞龍隊伍在漫天綻放的鐵花里舞動
德州新聞網訊 口述打鐵花手藝人浩天 整理記者蘆瑞瑞
擊打鐵花的瞬間,既有對火與鐵的敬畏,也表達了一種態度:生活可以隨處綻放。
打鐵花是一種大型民間傳統焰火,是古代匠師們在鑄造器皿過程中發現的一種民俗文化表演技藝。始于北宋,盛于明清,至今已有千余年歷史,是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產。這門技藝表達了我們對鐵最張揚的熱愛。
我叫浩天,希望能和團隊堅守傳承這份1600攝氏度熾熱的浪漫。
在滾燙的鐵水中穿行,原始粗獷又詩意無邊
今天是元宵佳節,月滿人團圓。
下午4點半,我們開始為晚上的打鐵花演出做準備。清爐、制爐、溫爐、起爐、熔鐵……每道工序都不可或缺。
前一天用過的熔爐已經不能再用,需要用新的耐火土、耐火泥、耐火沙等材料重新制作,在鐵皮桶中糊上厚厚的耐火層,抵御高溫的鐵水。
熔鐵是最關鍵的步驟,鐵水溶得好,鐵花打出來才漂亮。
生鐵放入熔爐中,1個多小時后,溫度達到1600攝氏度,燒成褐色,撇掉鐵銹等雜質,呈現出鮮紅色的鐵水,才適合打鐵花。
竹勺用竹子做成,用來舀鐵水;木拍是用松木板做成的,用來擊打鐵水。打鐵花前,先將竹勺、木拍放在獨家配方的水中浸泡,這道工序尤為重要。如果不浸泡,直接盛高溫鐵水會炸裂。
下午6點,里三層外三層的觀眾把表演場地圍得水泄不通,大家都在翹首以待。
6點半,鐵水燒得鮮紅,演出正式開始。我們4人分為兩組,每組一人舀鐵水一人擊打。我和汪新力一組,他將竹勺盛滿鐵水凌空揚起,我用木拍對準鐵水猛擊,將1600攝氏度高溫的鐵水擊打到空中,一瞬間,“鐵花火雨”漫天綻放,劃破夜空。
就在觀眾目不暇接的時候,一條造型威武、活靈活現的舞龍隊伍穿梭在流光溢彩的鐵花里,時而騰挪閃躲,時而穿插纏繞,巨龍昂首長嘯,翻騰于火光彩霞內外。
10分鐘的演出,掌聲、叫好聲此起彼伏。
我十分享受站在舞臺上的高光時刻。表演結束時,仍然十分興奮,久久不能平靜。
演出視頻總是第一時間被傳到網上,表演結束后,我習慣性地打開抖音看一看。觀眾的評價讓我備受鼓舞:幾條漢子在滾燙的鐵水中穿行,原始粗獷又詩意無邊,煙花不具備這樣直擊心臟的力量;顏色不一樣的“煙火”,每一次鐵水飛起,都驚心動魄,綻放開來,變成絢爛花雨……
吃得了苦,才能挖掘傳承幾近失傳的技藝
我1995年出生在陵城區臨齊街道趙家寨村。10歲那年,在街頭看到一位賣藝的老師傅表演鋼筋鎖喉著了迷。當時就央求老師傅教我,可他以為我是鬧著玩,便拒絕了。我不死心,父母帶我拜訪了好幾次,他才答應收我為徒。
鋼筋鎖喉、口吞寶劍、口吞鋼球……剛開始學習覺得很有趣、很興奮,可不到半年,就打起了退堂鼓。
練鋼筋鎖喉時,要把一根小拇指粗細的鋼筋纏繞在脖子上,再由兩個人硬生生地拉拽,勒得喘不過氣來;練口吞寶劍時,一根20厘米長的寶劍從喉嚨直插食道一直到胃,嗓子經常發炎……噩夢一個接著一個。
師傅總能看透我的心思,他給我講了許多在天橋、廟會賣藝人的逸聞趣事。他說很多手藝已經失傳,我們再也看不到了,但有一些還散落在村莊角落里,鮮為人知。干這一行就得吃得了苦,才能挖掘傳承那些幾近失傳的技藝。我生性倔強要強,當時對師傅的話似懂非懂,但我還是選擇在這條路上勇敢走下去。
2010年,我學成出師。又去了四川遂寧的一家歌舞團,學習川劇變臉。
變臉這門絕活機關重重,是川劇的看家絕技。無論悲喜,凡是情感波折、內心激變之處,變臉皆有用武之地。通過怪誕猙獰的面相變化,表現人物內心不可名狀的律動。學了一年后,我開始自己鉆研領悟。
后來,我又去了河南商丘,在那里的一個村子一待就是半年,跟當地的草臺班子學習二貴摔跤。二貴摔跤相傳始于清康熙年間的民間舞蹈,形成于道光末年前后。上世紀50年代以前,還可以經常在節日花會上看到,可我學的時候,就連看過這個表演的人都很少了。
師傅當年的叮囑刻在了我心里。無論學變臉還是二貴摔跤,初衷都是去學習這些瀕臨失傳的民間技藝。
2011年,我在網上認識了一家傳媒公司的老板,在他的鼓勵支持下,走上了商演之路。技多不壓身,從事商演的這些年,我邊學邊演,掌握了一身絕活。有的時候表演的節目危險性很高,像縮骨功、鋼槍刺喉等,都要冒著生命危險去做,但每一次聽到觀眾的喝彩,就覺得一切都值得。
一定要把這項絕活做精,融入齊魯文化元素,打造地域品牌
2012年,我在電視上看到打鐵花表演,極為震撼、一見傾心。
我和商演時結識的幾個好兄弟商量,下定決心要學會這門手藝。
當時我們想找專業的師傅學習,但學費太高無力承擔,就托關系向周邊的鐵匠打聽:怎樣升火、怎樣熔鐵……回家后再一遍一遍地試驗。
起初,一爐生鐵一燒四五個小時,甚至更長時間,仍然無法融化。面對挑戰,我沒有沮喪,反而感到興奮。從早到晚,不停地琢磨,反復改良燒鐵的工具和焦炭。當時有一種執念:一定要把這項絕活做精!
看到鐵融化的那一刻,我的思路通了,心也透亮了。后來,我總結出經驗——鐵是否融化跟火候有很大關聯。焦炭燃燒后,要徐徐把“底火”燒旺,溫度達到1600攝氏度,再逐漸加炭維持溫度,生鐵才能融化。
接下來,要練習擊打。我的搭檔是汪新力,當他把鐵水舀出來的一瞬間,我第一次感到害怕。他拋起來后,我沒有打上,鐵水掉在地上炸開,火花濺到我們身上,我的棉衣瞬間燒著,汪新力的腳踝也被燙傷。
我們互相鼓勁兒,戰勝了恐懼,更加專注地練習。當第一朵鐵花在夜空中綻放的時候,我激動得快要窒息了。
第一次接到打鐵花的商演,站在舞臺中央,我們一揚一拍,一氣呵成,觀眾的掌聲經久不息。當初的執念變為現實,我心潮澎湃,這種感覺在以往的任何表演中都不曾有過。
面對熊熊烈火和瞬間燃燒的鐵花,小燙小傷在所難免,這些傷痕,都是我的勛章。
2016年,成立了洛克非遺團隊,承接商業演出。我們4人是團隊主力,從開始打鐵花到現在已經合作了10多年,大家一起從苦日子里走過來,嘗遍酸甜苦辣,情比金堅。
團隊剛成立時,門路少,缺乏營銷經驗,加上很多公司都有固定的合作客戶,受多重因素影響,在長達一年多的時間里,我們幾乎沒有接到商演。
沒有演出就意味著沒有收入。我產生了自我懷疑:熱愛真的可以抵消一切嗎?是不是應該換一份職業?是不是應該先填飽肚子?
我每天無所事事地刷短視頻,但只要一打開,推送的都是跟我們行業相關的視頻。為什么別人能靠打鐵花養活自己,我們卻沒飯吃?我不停地反問自己。
打鐵還需自身硬。我們咬著牙堅持,一家一家公司、一遍又一遍地上門爭取訂單,奉獻出最精彩的表演。
打鐵花是勇敢者的技藝。為了提高觀賞性、刺激性,在后續打鐵花的表演過程中,又加入一條舞龍隊伍,營造出“人在龍中舞,龍在火中飛”的視覺沖擊。表演即將結束時,再點燃風火輪,把整場表演推向高潮。
2017年,訂單不知不覺多了起來,日子終于有了起色。
這兩年,我們一直外出觀摩學習。山西晉城司徒小鎮推出的《千年鐵魂》讓我印象深刻。演出采用山水實景,千人演繹,打鐵花和主題演出融為一體,表演持續45分鐘,場面蔚為壯觀。今年,我希望從內容和形式上加以借鑒,融入齊魯文化元素,打造地域文化品牌。
在這個行業里待久了,看到的都是能吃苦的人,為了成活兒,每個人都在拼命。在反復的掙扎中,我領悟到:擺脫痛苦、獲得成長的唯一途徑就是經歷痛苦、穿越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