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張華鎮(zhèn) 王存良
??? 在農(nóng)村,好多事情與時代的變遷有關聯(lián)。你比如說吃飯吧,大體一個年代有一種或幾種代表姿勢。
??? 上世紀六十年代初期,人們剛剛從公社大食堂里解放出來,三年自然災害和人為因素造成了糧食大減產(chǎn),人們不僅僅是吃不飽的簡單小事兒,而是能不能生存的大問題。還記得那時人們和我的鄰居四歲小妹妹開玩笑,問中午吃的啥,小妹答:“煮的是開水兒,騰的是空氣兒,吃了飯,一肚子不得勁兒。”說得人們都笑了,但那是苦笑。那時每人每天救濟2兩糧食,人們吃菜團子,吃酒糟團子,吃槐葉團子,都是聳著肩,兩手滿把攥地捧著吃,因為一不小心就要攤落在地上。此時人們怕被別人笑貧,一般都是在家里吃,不敢上大街。
??? 七十年代初,從中央到地方都加大了增產(chǎn)措施,人們的生活水平有所提高,能吃上凈面干糧了,所以就有了炫耀的資本,比比誰家吃得好。每逢吃飯時,冬天就選擇朝陽的地點,夏天則選擇背陰的地方,一個村大約有三兩個集散地,男人們各自一手端著粥碗,一手掐著干糧、咸菜疙瘩,邊吃邊啦,天南海北,家長里短,人人都是小廣播,個個都是主持人,一頓飯時間該交流的信息都義務交流了,毫不保留。綜合整個中國農(nóng)村,這個“無償信息平臺”參與人之眾、主持人之多、信息面之廣、信息量之大,準能上吉尼斯記錄,可惜那時不知道有“吉尼斯”這么個熱心的家伙。
??? 以上兩種姿勢都是蹲著的。溯之根源,蓋因為當時還是糧少,人們不敢吃太多,怕“寅吃卯糧”,所以蹲下擠著肚子覺得吃飽了,實際站起來后才七成飽,省糧食。正因為如此,不能到街上拋頭露面的女人孩子,也只好在炕上放塊面板,娘兒幾個炕上盤腿一坐吃起來。常常是女人問孩子:“吃飽了么?”孩子回答:“吃飽了。”女人就收拾碗筷。還沒洗刷完,不懂事的孩子又回來哭著鬧著嚷“還餓~~!”讓主內的女人著實心猶不甘,又無計可施。那時的女人為了生計,難吶!
??? 這都是年頭逼的。
??? 后來,政策有所松動,糧食基本夠吃了,人們也就上講究了。富裕點或愛張揚的戶把小飯桌放在大門底下過道里,家里每人一個小馬扎、小坐墩或小板凳,論輩份坐定,女人們忙著舀碗盛飯,男人則乍乍乎乎,唯恐別人不知道自家吃的是啥飯,唯恐別人不知道自家囤里有余糧。沒法諞能或不愿諞能的戶則把小飯桌安在堂屋里,一家人安安穩(wěn)穩(wěn)埋頭吃飯,神不知鬼不覺就吃完了,各自忙自己的事去。
??? 自從實行了聯(lián)產(chǎn)承包責任制,“交足國家的,留足集體的,剩下都是自己的。”小菜管夠,白面饅頭盡管吃;吃塊餅子是“嘗鮮兒”,吃塊咸菜叫“回味兒”,不必再癟著肚子強說“飽”了。人們這才敢坐上八仙桌,敞開肚皮吃飽飯。有學得快的人下過幾次飯店,花幾百元趕個潮流,吃飯時就開個“圓桌會議”,轉盤一轉,什么菜都能輪流轉在面前盡興地吃,進一步體現(xiàn)了家庭成員人人平等,悠哉樂哉,天倫之樂,其樂融融。
??? 什么事兒都有個 “回歸”。等到人們家里買了沙發(fā)、茶幾,購置了電視機,家庭人口也只有三四口了。大家又都樂意圍坐在沙發(fā)上,邊吃飯邊看電視節(jié)目——矮座位又發(fā)揮了調整角度的自身優(yōu)勢。
??? 溫飽問題解決了,消費水平又有了新的提高。現(xiàn)在,人們腰包里鼓鼓囊囊,花個仨瓜倆棗的不心疼,再去掙。于是農(nóng)閑時間里,三五家組成一個“聯(lián)合體”,今晚你作東,明天我請客,各自騎摩托車帶“夫人”到小鎮(zhèn)上的水餃城、鲇魚館撮幾頓,也讓老婆暫時脫開廚房勞作之苦,同時學幾手烹煎炒炸手藝回家伺候男人,一舉兩得,何樂而不為呢!更有“燒包”者,入酒館,進酒樓,嘗嘗有錢人的滋味兒。幾杯白酒啤酒下肚,打開音響,扯開嗓門唱幾曲,管他五音不全破鑼嗓子,要的是個盡情;夫妻雙雙下舞場,不管兩步四步二十步,只要邁步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