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五十多歲的人了,按說到了不該做美夢的時候了,可最近不知道怎么了,童年時的一些玩耍片段常常襲上夢境,嬉笑、玩耍、捉迷藏,自己在前面風馳電掣的飛奔,小伙伴們在后面緊追不舍,就在即將抓著時,夢卻嘎然而止。我極力緊閉雙眼,強迫自己重新回到那依稀的夢里,但終究沒有如愿。
??? 我出生于上世紀六十年代,父母在靠近濟南的一家國營單位上班。當時被文革的激情燃燒的人們分成了幾派,今天你批斗我明天我批斗你,把個好好端端場子搞得烏煙瘴氣,生產停滯。父母也和那些熱血青年一樣,緊緊響應號召不甘落后的走進時代的洪流中。生不逢時的我,只好發配到老家跟著爺爺奶奶生活,用現在的話說就是一個地地道道的留守兒童。
??? 那時的農村可不像現在一樣,還處在人民公社生產隊時期,人們還沒有解決溫飽。出遠門靠走,安全保衛靠狗,運輸主要靠牛。其他生產隊里的牛車是膠皮輪,而爺爺所在的生產隊里的牛車是木質的花轂輪,為此和我在一起玩耍的伙伴們,還把此事作為炫耀的資本,成了不愿和我玩的借口。我也曾多次央求過爺爺:為什么咱不到他們所在的生產隊里?記得當時爺爺的生產隊里有一個遠房叔,在縣委做機要員,每當星期禮拜,他騎著摩托車回家,我們一幫七、八歲的孩子跟在車后面追趕,盡管塵土滿天,我們灰頭土臉,但還是笑逐顏開,就連車子的汽油味,聞起來也那么沁人心脾!摩托車跑的沒影了,我們還在翹首遠眺。
??? 當時村里還處在大鍋飯的年代,上工靠敲鐘,出工一窩蜂,收工急匆匆,評工亂哄哄。生活是困難了點,但人們的生活壓力卻好像沒有現在這樣大,生產隊里收成不好,粘粥、玉米餅子是每家每戶的主要飯食,甚至有幾戶孩子多、出工少的家庭,餅子咸菜也不是頓頓能吃上。
??? 村里有所學校叫高小還是完小,我記不清了。只記得是在村中的一座大廟里上的學。廟的大殿分出好幾個班,可能一到三年級,學生們使用的是磚砌的桌子,凳子自己帶,好像當時只有一個女老師,她一人教三個年級,給這個年級講完了課再給那個年級上,其他年級就只有自習。大廟的墻壁上畫著很多藍綠的壁畫,看著就很嚇人,我是從來都不敢一個人到學校里去的,每次都約了伙伴一塊去。你想六、七歲的孩子,置身在這些鬼神之間,念著 b、p、m、f,怎么能心無旁騖,現在想來自己語文基礎不好,或許與那時打下的底子有關吧。再后來可能是牛鬼蛇神,妨礙了孩子們學習的緣故吧,大廟拆了蓋了幾間平房,這才有了像樣的教室。盡管是鄉村僻壤,但黃帥、“白卷先生”張鐵生的壯舉,也影響了懵懂的我們。記得課程只有語文和算術,好像那時老師也不大布置作業,既是布置了,也少有完成,況且不識字的爺爺奶奶對“作沒作孽”的誤解,更是懶得過問。哪像現在的孩子,老師布置的作業還沒做完,家長就忙著送進輔導班,唯恐孩子輸在起跑線上。
??? 夏秋季節,伙伴們不是在家里幫著爹媽看孩子,就是割草挖菜交到隊里掙工分。可到了冬春季節農忙也少了,大人都無所事事,我們這些狗兒都嫌的小子們更是無所事事,抽尜尜、耍元寶,玩得昏天黑地,廢寢忘食,“你媽叫你回家吃飯”是那時聽到的最流行的語言。除此活動之外,還有一個玩的去處,就是家門口的那片紅荊林。夏天里,一根根暗紅色的枝條相互簇擁著,形成如一大蓬,每一根枝條的上半部都密密麻麻地開滿了如粟米般大小的粉紅色的小花,遠遠望去如同一片粉紅色的霞,細看那一朵朵小花卻也嬌小得精致,玲瓏得可人。為平抑那青春初萌的躁動,紅荊林就成了我們不經意的犧牲品:折來或做馬刀拿野草野花撒氣,或做吆牛的鞭子,或做捉螞蚱的拍子,但更多的時候是我們幾個坐在柔軟的紅荊條樹干上,顫巍巍的做著騎馬的動作,頭戴著紅荊條編制的帽子,學著電影《紅孩子》、《南征北戰》中的橋段,“沖啊、沖啊”叫喊聲不絕于耳。爺爺每看到此就直跺腳,心疼地吆喝著我們下來,怕傷害了他的寶貝似的。爺爺說這樹是神樹,他們從黃河沖下來,說他從記事起就有,別看紅荊條長不成大樹,但他們可沒少給家里造福,你看家里用的籃子、筐子哪一件不是它做的,可不能禍害他呀!
??? 回想童年的生活,雖然沒有像臺灣校園歌曲《童年》里唱的那樣好,但我和玩伴們偷棗摸瓜、粘知了、抓蛤蟆、戳馬蜂窩的壞事卻也做了不少,被馬蜂蟄的頭如牛斗,在教室外罰站的事,仍是歷歷在目。
??? 隨著“四人幫”的粉碎我的童年生活也徹底粉粹了,上中學的時候回到了父母身邊,從此結束了“留守兒童”的玩鬧的日子。
??? 離開家鄉四十多年了,家鄉發生了巨大的變化,兒時的伙伴捎信講,最近村子也要搬遷到社區去了。那片伴我童年的紅荊林,多年前就不知去向了。但童年的記憶,卻埋藏在我的內心深處。
□ 姜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