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居所西首,毗鄰蜿蜒的倪倫河。盛夏里推窗而望,碧水藍天,翠色滿目。特別是那絲縷蟬聲,不絕入耳,悠悠然伴我一個整夏。在這炎熱酷暑之季,給了我道不盡的清暢與愜意。
??? 自古以來,人們對蟬頗有偏愛。舊時古人故去,常用玉雕的蟬做殉葬品。而詩人們更是憐蟬有加,駱賓王有“西陸蟬聲唱,南冠客思深。不堪玄鬢影,來對白頭吟。露重飛難進,風多響易沉。無人信高潔,誰為表予心”。蟬,在他的筆下,已然變成了高潔意象的化身。唐代詩人虞世南詠蟬:“垂縷飲清露,流響出疏桐。居高聲自遠,非是藉秋風。”蟬棲梧桐,那是鳳凰一樣的尊貴。自然,蟬棲息性很強,雖非獨桐。最早的詠蟬詩,肇始于文學自覺期的魏晉,曹植有“棲喬枝而仰首兮,漱朝露之清流”的詩句;而陸云作《寒蟬賦》,亦為佐證之一。及至到了詩人李商隱,則是藉蟬抒胸,纖屈仕途命舛了:“本以高難飽,徒勞恨費聲。五更疏欲斷,一樹碧無情。薄宦梗猶泛,故園蕪已平。煩君最相警,我亦舉家清。 ”
??? 而我喜蟬愛蟬,緣于饞。小時候在鄉下,鄉人們把蟬叫“知了”。我的家鄉,樹多、水多、涘多、蟬多。每年夏季,蟬聲幽幽:晨起小合奏,午間大合唱,轉至夕時,卻變成喁喁獨鳴。彼時的我們,每到晚間,特別是新雨過后,蜂擁而出,成群結隊到村頭河涯林畔去捉幼蟬,擎著手電,打著燈籠,擎著火把,從蟬爬出坑的那一霎,一直到入夜蟬爬樹,往往幾個小時里捉到一二百只。捉回家的蟬,先用清水浸泡一宿,再敷細鹽腌了,三五日后,可蒸、可煮、可烹、可炸,黃澄澄的酥皮,咬下去噴噴香口。蟬,是我們窮鄉僻壤農家孩子解饞的一道上佳的好口菜,故而我們眼巴巴地期盼于夏季的到來。
??? 不僅如此,蛻變了的蟬殼,可以入藥,我們捉來,積攢多了,就到鎮子上的收購站去賣錢,也可以換回等值的物什。盡管那時人們每天都能捉到很多的蟬回家,但蟬仍然很多,大有“取之不盡用之不竭”之勢,整個夏季里,蟬聲轟鳴,不僅村外林子滿地都是,就是農家小院內的稀疏枝上,也往往有三五只蟬鳴。但記憶里有那么一段時期,退林還耕,大搞填河造田運動,生態遭到極大破壞,蟬也明顯減少了很多。好在這種情形并未持續太久,繼而恢復了原貌,特別是近 30年來,我的家鄉大搞植樹造林,經濟林、用材林崛起,大地迅速實現了林網化,“綠色”帶來的詩情畫意般生活日子,又重回人間。
??? 其實,蟬作為一個個體生命,是極短暫,極具頑強生命力的一個過程,它從孕育到出土,在地下經過 17年的漫長歲月,17年間美國總統更迭了三屆,不可不謂之不長;而蟬蛻變后的生命,卻僅僅只有一夏,這又是何其的短暫!對于生命,人懷好惡,莊子視蟬即無好感,《莊子·逍遙游》即把蟬列入鯤的對立物。莊子身為道家一派代表,卻忽略了大千宇宙締造之本源——乃“眾生平等”。
??? 而我一介布衣,卻極喜愛那悠悠蟬聲。
□ 李學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