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讀書隨意，喜歡的書籍和文章，讀過不僅記憶深刻，而且樂意重讀，這其中原因，一是文本本身思想或藝術有巨大魅力，二是文本以外有我值得回憶的地方。
??? 前幾日在書攤上淘到一本 1972年版郭沫若的《甲申三百年祭》。四十年前我剛好上高中，經常光顧公社駐地的一個小書店，買過《金光大道》《艷陽天》一類的文藝書，也買過一些歷史哲學小冊子，像《秦始皇》《黃巢起義》《鴉片戰爭》等等，其中就有這個版本的《甲申三百年祭》。三十四頁薄薄一冊，定價九分。
??? 郭沫若以詩歌聞名于世，我讀郭沫若卻是從他的理論書開始。《甲申三百年祭》寫的通俗易懂，文體雖是歷史政論，但通篇感情充沛，生動活潑，夾敘夾議的筆法應用自如，敘述有分寸，議論切中要害，結論旗幟鮮明，不像一些侃侃而談的大論，言之無物，模棱兩可。囿于知識、認識的淺陋，我不可能對郭老的大作有更深的理解，更多的感覺是，讀來痛快，好文章就應該這樣寫。
??? 這本書后來不知去向。當我重讀另一個版本時，已過了五六年。郭沫若雖已經故去，但還沒有人罵他。
??? 《甲申三百年祭》發表于1944年 3月19日的重慶《新華日報》，是郭沫若為紀念李自成農民起義勝利300周年而作。郭沫若從辯證唯物主義和歷史唯物主義的觀點立場出發，對明末那段特殊的歷史進行了客觀描述分析，揭示了李自成農民起義發生發展的必然，肯定了這場農民起義在推翻明王朝統治中的作用。同時對這場農民起義由勝利迅速走向失敗進行了深刻思考追問。郭老寫此文的目的十分明確，汲取歷史經驗教訓，探索救國治國之道。
??? 明朝最后十七年，積弊深重，社會已進入膏肓，官場吏治腐敗，邊關外患不絕，加之北方連年干旱，田地荒蕪，民不聊生。崇禎帝登基之時也想有一番作為，他鏟除了以魏忠賢為首的閹黨勢力，整肅朝綱，加強東北邊關防守，痛擊清兵騷擾，對內嚴令清剿流寇，加強統治，以圖大明王朝的中興。然而，明史上說他“性多疑而任察，好剛而尚氣。任察則苛刻寡恩，尚氣則急劇失措”（《流寇傳》），也就是說他是個朝三暮四，輕信妄斷的人。錯殺袁崇煥，逼的洪承疇投降清兵，任用一群巧舌如簧明哲保身的人紙上談兵，致使邊關防守連連告急。面對自然災害，任由群臣借機相互攻訐，他屢次下《罪己詔》只是申明皇帝是如何愛民，但又不肯動用國庫錢糧賑災安民，致使饑民蜂起鋌而走險，成為“流寇”。李自成張獻忠等一呼百應的就是眾多饑民組成的“流寇”。
??? 李自成本質上與其他農民起義領袖不同，即使官修的《明史》都說他“不好酒色，脫粟粗糲，與其下共甘苦”，進北京時的穿著仍是“氈笠縹衣，乘烏駁馬”，在宮殿上朝見百官，“戴尖頂白氈帽，藍布上馬衣”。他軍紀嚴明，體恤百姓，懂得爭取民心，延攬名士，行事敢作敢為，雷厲風行，身先士卒。他的成功之路充滿曲折，從跟隨高迎祥起義之初，屢戰屢敗，甚至幾次企圖自殺。高迎祥戰死后，他率十八騎被明軍圍追堵截，逃進商洛山中，不久投奔另一農民起義領袖張獻忠卻被暗算，李自成逃脫，又被官軍圍困，上吊自殺未遂，最終率輕騎突圍到河南。
??? 亡命河南的李自成不會想到，災荒使他的命運出現重大轉機，饑民不僅踴躍參加他的隊伍，而且，李巖、宋獻策、牛金星、劉宗敏等一大批鄉紳的先后投奔參與，為他的隊伍注入新鮮血液，并為他東征西戰出謀劃策，最終攻入北京城立下汗馬功勞。
??? 李巖是郭老比較推崇惋惜的一個人。他本是杞縣一個有名望的舉人，災年之始，他勸說邑令“速諭暫免征催，并勸富室出米，減價官糶”，邑令不聽，李巖自行捐米二百石。等到饑荒加重，饑民鬧事，邑令不得已采納李巖的建議，而后又反悔，懷疑李巖沽名釣譽，收買人心，與饑民串通一氣圖謀作亂，遂將李巖關入大獄。
??? 杞縣百姓為李巖打抱不平，結伙暴動，殺死邑令，救出李巖，并開倉放糧，將官府洗劫一空。李巖深知“罪在不赦”，選擇了投奔李自成。他并不想造反，是被逼上梁山，但他對官府的不滿失望，對“流寇”的同情也是他走上造反之路的原因之一。郭老引用《明季北略》卷二十三《李巖歸李自成》中二李的對話，足見英雄相見惺惺惜惺惺之情。
??? 李巖的到來對改造李自成的農民隊伍，甚至改造李自成本人起了重要作用。他初見李自成時說過一段話：
??? 欲圖大事，必先尊賢禮士，除暴恤民。今朝廷失敗，然先世恩澤在民已久，近緣歲饑賦重，官貪吏猾，是以百姓如陷湯火，所在思亂。我等欲收民心，須托仁義。揚言大兵到處，開門納降者秋毫無犯。在任好官，仍前任事。若苦虐人民者，即行斬首。一應錢糧，比原額只征一半，則百姓自樂歸矣。
??? 把爭取民心看作是制勝的法寶，無疑是李自成迅速奪取勝利的根本。不僅如此，李巖注重宣傳，他編出的順口溜在民間廣為傳播，其中的“開了大門迎闖王，闖王來了不納糧。 ”“朝求升，暮求合，近來貧漢難求活。早早開門拜闖王，管教大小都歡悅。 ”等在輿論上配合了軍事斗爭，“可知李巖的收攬民心，瓦解官兵的宣傳，千真萬確地是收到了很大的效果。 ”
??? 此后在李巖的引薦下一大批下層知識分子紛紛加入到這一造反的隊伍，其中的牛金星、宋獻策、劉宗敏、顧君恩等都成為義軍的重要領袖。
□ 黎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