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次走過軍營門前的那條路,看到門口站崗執勤的帥氣士兵,我就會想起那個渴望當兵的男孩。
那時候,我在醫院食堂賣飯菜票,他在食堂里順菜洗菜。在我眼里,他還是個小孩子,一個靦腆的小孩子。他的家在棗莊滕州的農村,家里有母親和妹妹,父親因為疾病去世,他剛剛初中畢業就出來打工了。他經常向我借書,每天中午的休息時間,他一個人一本書躲在一個安靜的世界。冬天雪花紛飛朔風勁 舞 的 時候,他坐在爐火邊的小凳子上專心地讀書。他工作的第一個月發了 60塊錢工資,寄 回 家 50元,交了 9元伙食費,用剩下的 1元錢買了一套高一的舊課本,他說打工三年,一定要把高中的課程學完,將來成為一個有文化有思想的好兵。
有時候,他寫了作文拿給我看,我總是很高興的幫他修改,他很信任我也很親近我,一聲聲的姐姐叫得人心里暖暖的。他告訴我還完父親治病欠下的一千多元錢,他就去當兵,還要考軍校,因為這不但是他曾經當過兵的父親生前最大的心愿,也是他最渴望的。我非常喜歡逛舊書攤,碰到適合他的,就幫他買回來,他很高興也很感激,總是說著姐姐別買了,你也沒有錢。在食堂工作了三年,他一直穿著上學時的幾件衣服,上衣還好,有白色的工作服,可是他的褲子從長褲到九分褲再到七分褲,他不舍得買新的。冬天太冷了,裸露的腳踝凍得青紫。他不管這些,每天精神飽滿地干活讀書,白凈的小臉上總是漾著憨厚溫暖的笑容。我心疼他,就買了一副特別厚實的護膝送給他。他把護膝套在腳踝上,很幸福地瞅著我傻笑。我去食堂幫忙包餛飩時和高姨聊起了這事,善良的高姨又把她兒子的一套舊衣服和一條舊毛褲送給了他。他把這些能夠御寒的衣服穿在身上,幸福的笑聲里有陽光的碎片嘩嘩掉落。每天干完自己的活,他就去幫高姨干活。高姨在上班路上騎自行車摔傷了腿,他背著高姨樓上樓下地掛號拍片,一路小跑,渾身是汗滿眼是淚。
打工差不多滿三年的時候他告訴我,家里的債務還清了。征兵已經開始,他要回家鄉報名當兵。他給我買了一個硬皮筆記本,我去新年書店買了《平凡的世界》《童年》和《鋼鐵是怎樣煉成的》等送給他。他驚喜之后不肯要,一直說著太多了,小臉上急出一層細密的汗珠。我笑他的憨直可愛,囑咐他去部隊里好好干,一定要考上軍校。他把幾本新書緊緊地抱在懷里,使勁地沖我點頭,眼睛里淚汪汪的。
他走的那天,背著一個大號的編織袋,因為裝了很多書的緣故,袋子很沉,他把編織袋扛在已經開始長寬的肩膀上,大步向前走去。我不停地向他揮手,他連頭都沒有回。我看他走得遠了,抬手擦掉已經流到臉頰的淚水,轉過身子往醫院大門走去。突然一陣急促有力的腳步聲,他一把拽住了我的手,使勁地晃動。沒等我看清楚他的表情,拔腿又跑了。
回到家鄉的他,很快就穿上了他夢寐以求的軍裝,他給我寄過來一張照片,肥肥大大的軍裝,一張驕傲的笑臉精神飽滿。部隊里的生活過得繁忙而充實,他有時會給我來信,字寫得越來越好,思想也越來越成熟,還立了一次三等功。他考上軍校以后,又給我寄過來一張照片。他不但長高了身體也壯實了,肩膀寬得能扛起一座山似的。他英武的樣子,挺拔得像一棵青松。
□ 崔向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