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有竹,是很多人的雅興。自古及今,不愛竹的人的確不多。就拿歲寒三友來說吧,雖然梅竹松都有耐寒苦節(jié)的陽剛意味,但松太孤高,梅又太挑選“演出”的時間和場地,仿佛只有在寒冷的冬天、在冰雪中才能展現(xiàn)它生命的意義,這一點不如竹的隨和,雪中的竹固然有韻味,但四季的竹,不論是動是靜,依然風(fēng)致十足,風(fēng)度翩翩。
內(nèi)斂的蘇東坡還在自己的《於潛僧綠筠軒》中寫下“寧可食無肉,不可居無竹。無肉令人瘦,無竹令人俗。人瘦尚可肥,士俗不可醫(yī)”的詩句,更別說狂人王子猷了,《世說新語》中除了記載一段他雪夜訪戴,到了戴家卻不進門,又原路折回的故事外,還記載一段他寄居別人家,竟也刨地種竹子,有人問他:“你不過暫時在這里住幾天,何必勞煩大駕,在這里刨地種竹呢? ”他的回答竟與蘇東坡如出一轍:“何可一日無此君? ”不知道蘇東坡的“寧可食無肉,不可居無竹”是不是受他的影響。
但無論是否受其影響,蘇東坡倒比王子猷穩(wěn)重得多,人家蘇東坡在元豐六年十月十二日夜,也是解衣欲睡時,忽然覺得在這皎潔的月光下,睡去實在太可惜,突然決定到承天寺去找張懷民,正好張懷民也未睡,于是兩個人“相與步于中庭。庭下如積水空明,水中藻荇交橫,蓋竹柏影也。何夜無月?何處無竹柏?但少閑人如吾兩人耳”。松影竹影,伴著這明亮的月光,讓讀者的心扉也透徹明亮起來。
鄭板橋也是愛竹的,這位四十四歲才中進士,五十歲才授范縣縣令的正直之士,最后在濰縣任上因為些微的銀兩交代不清被判貪污而解職,在告別濰縣士紳之際,乘興畫了一幅墨竹,并題詩其上:“烏紗擲去不為官,囊橐蕭蕭兩袖寒。寫取一枝清瘦竹,秋風(fēng)江上作漁竿。 ”板橋竹氣韻生動,書法也非常怪異,獨創(chuàng)一體,生前即擅名場,晚年鬻書畫為生,所以作品流傳極其廣泛。詩歌寫得也不錯,特別是題畫詩,膾炙人口。“四十年來畫竹枝,日間揮寫夜間思。冗繁削盡留清瘦,畫到生時是熟時”;“咬定青山不放松,立根原在破巖中。千磨萬擊還堅勁,任爾東西南北風(fēng)”等,可謂是家喻戶曉。
南北方的竹子我見過不少,在湖南我見過湘妃竹,也就是毛澤東主席筆下“斑竹一枝千滴淚,紅霞萬朵百重衣”中的“斑竹”;在北京的潭柘寺我見過名貴竹種金鑲玉竹;在黃山太平湖,我見過一望無邊的竹林倒映水中,蔚為壯觀;在四川農(nóng)家,我見過一墩墩竹叢,根部都在外面裸露著,卻長得郁郁蔥蔥……就是在自己的院中,我也會栽上一叢竹子,春夏秋冬綠我庭院,映我書窗,教我灑脫,陶我性情。客廳中友人給我畫的一幅雨后竹筍,儼然是一枚炮彈,迸發(fā)出勃勃生機,讓人仿佛聽見昨夜的春雷和昨夜的雨聲,也仿佛感觸到春筍破土而出的力度了,更讓人自然而然地吟出那“更容一夜抽千尺,別卻池園數(shù)寸泥”的詩句來。真的,沒見過竹筍,是真的難以理解“雨后春筍”這句話的真正含義的。
不過,我雖然愛竹,但真正了解竹子的東西并不多,至今我還弄不清竹子到底是草是木,查了不少典籍,也不知道它到底是草本還是木本,按照《花鏡》中的說法,它與草與木都不同:“竹乃植物也,隨在有之。但質(zhì)與草木異,其形色大小不同。竹根曰菊,旁引曰鞭。鞭上挺生者名筍,筍外包者名籜。過母則籜解名竿,竿之節(jié)名箹,初發(fā)梢葉名篁,梢葉開盡名籊,竿上之膚名筠。 ”還有《竹譜》中也說:“竹不剛不柔,非草非木……”可見古人都是把竹另劃為一類的,這些既說明竹的博大精深,也說明古人對竹的重視程度,同時也給竹披上了一層神秘色彩,竹的枝枝葉葉,都讓人回味無窮。
□ 劉紹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