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熱愛中國的正月。先民們遠在全農業時代就知道把天氣尚冷作為一年的開始，雖然這時最不適于舉行篝火舞會、講究時髦的穿著，但喜慶的鞭炮和紅色的對聯能夠驅趕寒冷的清氛，美食的享受和奢侈的揮霍可以激蕩淳樸的民情。即使再寒酸再貧窮的人家，也要將正月當做狂歡的時間來揮灑。正月的聚餐、拜會和交心，成了頗為中庸的中國人的獨特選擇。

在正月，大自然邀請我們來到火爐邊、暖氣房和空調下，去享受因遠方親人遷徙帶來的天倫之樂，正月的主題是“聚”，而且是喜慶的“團聚”。有很多的人離開了城市，到鄉村領略罕見的明媚陽光和既熱鬧又寂靜的寶藍石一樣的夜晚。

在田間地頭，也許還有積雪存在，可小麥已準備好返青的能量，報春花、紫羅蘭和玉蘭花躲在雪層下面微笑。正月時，也許你還見不到多少綠色，可掛在樹梢的冰凌組成神奇的連拱和無法描繪的水晶花彩，讓人們的心靈異常寧靜。大家親切地聚集一堂，一群人圍爐而坐，捏餃子、煮湯圓，難道不是極大的樂事嗎？

正月是大自然懷春的月份，萬物雖在混沌的、潮潤的、隱隱約約的藍色中沉睡，但正是在潮濕、陰寒中，卻生發著一種不可言喻的蘇醒，這種蘇醒可從早起的晨風、麻雀的叫聲以及橢圓形初升太陽的溫煦中去發現。

我非常激動，跑到海灘喊一聲“大海，春天快要來了”，可是大海搖搖頭，放我走了；因為它舉起自己的作品——冰涼的潮水和海浪，淡定地回答“海水還是刺骨的”。當我跑到農家的菜園，我突然發現正月的手已把返青的蔥撫摩了多遍，還有返青的柳已綴上了綠珠珠……呵呵，是正月的“紅”叫醒了它們碧綠的眼睛。我十分興奮，在微風中又叫喊起來，“正月把春天叫醒了”，我那飄拂的頭發與尚在酣睡的人們比起來，具有一種別樣的優越感。

回到家里，一簇開花的水仙證實室外碧綠的眼睛已幻化成如夢的笑靨。一枝臘梅花的花事已接近尾聲，而君子蘭開花的沖動正變成現實。是的，我知道，自然界保持穩定的上升氣浪，光線那樣透明，水氣那樣爽潤，幾乎可以看到正月腳步的行進表。

正月的人們，還沉浸在喜慶中，但植物和微生物用纖細的感情眷戀著溫度的點滴變化。慢慢地，有人帶著牛、羊到后山找東西吃了，他有時就躺在枯草上凝望著藍天。路邊的樹干、樹葉，山間的溪流、水珠，一處處的角落都承受著陽光的沐浴。這陽光像星羅棋布的奇兵，艷美極了，讓那些寒冰城堡的一小股守軍很快繳械投降了。

□ 付秀宏